“被咬了?”他问。
“快要被吸干了。这里,这里,看到没,还有这里。”乐晨安委屈的撇撇嘴:“全身都是,站了十来分钟,咬了七八个大包。”
“别抓了。”暮寒拍开他乱挠的手。
“忍不住啊好痒。”他身上的包被他挠得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大。
暮寒紧紧握着他的手,试图分散他注意力:“走,去买药。”
他们一路小跑去了最近的便利店,暮寒挑了一盒薄荷软膏和一管随身装免洗洗手液。
“你站这里。”他让乐晨安站在亮处,用洗手液搓干净手指,拧开了金属盖。浓烈的薄荷味冲直冲眉心,激得人呼吸道一凉。他用食指挑了一小块半透明的黄绿色固体,轻轻在一个个红肿的疹子上涂抹开。冰凉的樟脑和薄荷脑在夜风里很快刺激血管收缩,变得冷飕飕的。
“好点了吗?”他拧紧盖子,将铁盒扔进口袋里。指尖触到口袋里的塑料包装,暮寒楞了一下,掏出了一颗水蜜桃味的硬糖。
“你才发现吗……”乐晨安似乎有点失望:“一大早就放进去了。”
暮寒撕开包装纸,将粉色的糖果扔进口中:“谢谢。”
乐晨安楞了一下,和他并排坐在路边,牵住他的手:“你,别难过。”
突如其来的安慰让暮寒有点吃惊,非常不习惯。他不习惯任何人的安慰,他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就已经懂得了成人世界的规则。而乐晨安从不这样看,对他永远一腔热忱,悉心到有些婆婆妈妈。
“我……”
没难过吗?其实暮寒自己都不清楚他该为什么而难过。为了死在雪场的阿罗哈,亦或是受制于人的自己。
“乐晨安,你,不劝我吗?”他问眼前这个似乎稚气都未脱尽的少年:“你不觉得我活的太任性,太不负责任吗?”小家伙看着他的眼神总是有些痴迷,让人分不清究竟是清醒还是疯狂:“你不是说喜欢我吗,你不怕吗,不怕我出意外吗?”
偶尔他看到暮雪和妈妈担忧的眼神,也会生出些动摇的情绪。他会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像父亲说的那样任性自私。
“怕啊。但是,雪山就在那里,有什么办法。”此刻的少年双眸清澈,平静如水。
第32章朦胧月色
英国探险家乔治?马洛里被记者提问“为什么登山?”时,他回答说:因为山就在那里。
“也不是所有行为都需要有个强大的动机。”乐晨安说:“就像我喜欢你,我可以说出一百个喜欢你的理由,可那些究竟是不是真正的原因,谁都不清楚。也许答案只是,因为你是你。”
喜欢也好,热爱也好,都是本能作祟,与冒险一样,不需要理由。
暮寒从下了飞机状态就不太对。说好晚上会打电话过来,可乐晨安从下班一直在家心不在焉乱晃到天黑,那人也没再联络。
今早在机场,暮寒罕见透露出的动摇不安让他实在放心不下。
乐晨安在对着一张照片调了整整半个小时白平衡之后终于啪的一声合上了笔记本,换了身衣服出了门。有什么好怕,想见就去见啊!又不犯法。
这个街区入住率依旧很低,他远远便望到了那个点着灯的阳台,暮寒靠在围栏上仰头发呆,只穿了一件黑色连帽运动背心,一抹修长的影子孤零零挂在那儿。
离得太远看不清神色,可那双暗含月色的眼睛在夜里也一样发着光,挣扎着不肯融入周身漆黑里。乐晨安爱惨了这双有魔力的眼睛,像深处蕴含着无穷力量,吸引着周遭的一切。但这一刻,磁场模糊了,暮寒整个人都变得轻飘飘的,月光映得他几乎要透明,下一秒要飞升似得。
乐晨安胸中一痛。
他对着电话里依旧装作若无其事的人说:
“月亮那么远。劳驾仙人您稍微低低头呗。”
暮寒鲜少这样,他问出一连串的问题,虽然语调依然平静,但对少言寡语的他来说已是失态。他眉心浅浅的川字纹始终没有消失,乐晨安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揉按他的眉毛:“我怕,我担心你出意外,但我一点都不觉得你不负责任,也不觉得你任性。”
乐晨安一向都被当做心智未成熟的孩子,小孩做惯了不太懂要怎么安慰人。但似乎对暮寒来说,这很受用,眉眼间蹙起的纹路渐渐舒展开了。
“意外永远都在,与你做什么无关。从概率角度来讲,车祸死亡率更高,可没人会因为这个不开车,不出门。”乐晨安其实查过滑雪这项运动的死亡率,出乎意料的低:“你知道非洲每年被河马杀死的人有多少吗,差不多三千个。”
“嗯?”暮寒眼睛眨得飞快,像是在拼命理解乐晨安是如何把话题转移到非洲河马身上的。
看他周身的气息缓和了下来,乐晨安握住他左手:“所以你,如果很难过,可以说出来。”他鼓足勇气:“你的家人可能不太理解你……但你不需要因为别人的不理解而困扰,更用不着改变。”
这些涉及他家人的话越界了,乐晨安心里明白。可看暮寒这个样子,猜也猜得到他今天经历了什么,就像张奕泽说得那样,优越的家境带给他锦衣玉食,却不能给他归属感。他的眼睛总看着前方,是不是不仅仅因为生而无畏,更是因为他身后其实空无一物?
暮寒认真地看了他许久,近在咫尺的眼中清楚地倒映着自己的脸,乐晨安终于在沉默中败下阵来:“哎哟哥哥,这么矫情的话我都说出来了你倒是给点反应啊……我很尴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