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怎么没发现······这薄荷味这么好闻。
邢烨前几天对外界味道格外敏感,这次醒来人钝了不少,看什么都模模糊糊,只有抱住身旁的小南瓜,把鼻子狠凑过去,嗅到醉人的薄荷香,才能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只有这样,才能感觉到······自己还活在世上。
没人比他更了解自己的身体,这种脱力感是不可逆的,他被系上铅球,从悬崖推落下去,崖下有无垠海浪,他被卷裹进去越沉越深,等肺里氧气耗尽,便会沉到海底。
孑然一身,无牵无挂,倒也是个不错的结局,只是要辛苦小南瓜了。
“春咏路522号,我爸妈都在那里,”邢烨嘶哑吐息,收紧手臂,“元嘉,最后这件事······交给你了。”
温元嘉瞳孔剧震,难以抑制的悲伤满溢上来,一盆冰水从头到脚,浇的他瑟瑟发抖,连牙齿都在打颤。
“邢烨,你这个坏蛋,”温元嘉咬牙切齿,抖若筛糠,“没见过······比你更讨厌的坏蛋。”
温元嘉不会骂人,坏蛋是这两个字,是他能想到的最恶劣的词汇。
邢烨欣然接受这个称呼,在药物的影响下,埋头呼呼大睡,温元嘉冻成冰雕,在床上直愣愣躺了半个小时,等邢烨呼吸平稳,才小心挪开那条手臂,蹑手蹑脚出门,在走廊站都站不稳了,跌撞扑上长椅,哆嗦摸出手机。
调出寥寥几人的通讯录,指头在屏幕上打滑,半天才拨打过去,对面声音响起的一瞬间,压抑已久的情绪瞬间爆发,温元嘉泪如雨下,脑袋埋进膝盖,掌心湿滑发麻,几乎握不稳手机:“哥哥,哥哥,我害怕······”
第48章
他懂事之后,好多年没哭的这么凶了,像要把十年的份都哭出来,哭的说不出话,上气不接下气,喉结微微滚动,傻乎乎抽噎不停,温衡夹着耳机,听弟弟哭了十多分钟,眉头微微拧起:“温元嘉。”
温元嘉打个哭嗝,呛得天崩地裂,气管要喷|射|出去,温衡眉头拧成绳结,不耐敲敲骨节,提气扬高声音:“温元嘉,收声!”
惊雷响在耳边,温元嘉哽在原地,清鼻涕落到半途,咻一下猛抽回去。
他胡乱抹脸,脸颊浮起红痧,搓上去比砂纸还痛,这下脸肿眼肿嘴唇肿,整个人肿成南瓜,瓜叶覆在额顶,涨成滚圆一团。
“你是快三十的成年人了,不是十三岁的孩子,”温衡脑袋胀痛,揉捏鼻梁,“说清楚前因后果。”
温元嘉连连点头,看到手机才反应过来,哥哥看不到他的动作,他抓住这棵救命稻草,连珠炮似的吐出一串,把邢烨的身体情况和用药过程全说出来,隐瞒了邢烨求自己把他葬到父母身边的事······哥哥最讨厌自暴自弃的人,不会给予半点安慰。
这一长串倒完,丝毫不敢停顿,对面只余电流沙沙,温元嘉心脏提到喉口,脑中警铃大作,他屏气凝神听着,万千个念头蜂拥而出,压都压不下去,如果哥哥拒绝怎么办,如果不肯过来怎么办,如果逼问他和邢烨的关系怎么办······
这一分钟比一年还要漫长,温元嘉冷汗直冒,两腿微微打颤,温衡的声音沿话筒涌来,平缓似条直线:“病历和切片,发到我邮箱里来。”
咔哒一声,电话挂了。
温元嘉盯着手机,迷糊揉揉眼睛,对面响起忙音,他站了几分钟才反应过来,哥哥答应他了。
哥哥答应来帮忙了。
这是阴霾密布的日子里唯一的好消息,阳光从乌云缝隙里挤来,柔柔拂在脸上,温元嘉冲进洗手间,掬凉水扑在脸上,身上猛打哆嗦,凉意直透心底。
谨慎抱有期待,不能把希望都压在哥哥身上,邢烨同样要有必胜的心态,才能有最好的结果。
可温元嘉不知道······邢烨还能不能提起斗志。
他回到病房,从床头果篮里拿出苹果,眼睛盯着邢烨,手里机械削皮,小刀割到手指都不知道,第一下没觉出疼,第二下冒出血珠,他闷哼出声,慌忙抿住嘴唇,把痛呼噎回肚里。
来不及了。
邢烨被这声音惊醒,辗转脑袋扭转过来,眸光眯成一线,抬起没输液的那只手,在床头柜上摸索,抓出一块药棉,按住流血手指:“去看看。”
“没关系,只划了一点,”伤口不深血流渐缓,温元嘉按住邢烨手背,叠上自己手背,嘴唇微微哆嗦,“邢烨,我哥哥要过来了。”
邢烨盯着他看,等着他后半句话。
温元嘉提心吊胆:“他真的非常厉害,你的手术不能拖了,他会来做主刀,我们再努力一次,好不好。”
肺泡收|缩下去,温元嘉成了出水的游鱼,脸颊肿胀发白,他盯着邢烨的眼睛,指头向内扣紧,握住邢烨冰凉的手,想传递一点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