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古道,兵荒马乱,屋檐的积雪吧嗒一声落下,坠在杂货铺的废墟里。
几名锦衣卫和林欢手下的番子们缠斗在一起,整条街道沦为厮杀的战场。
不知过了多久,烟尘散去,断裂的破布堆里,林欢像条大狗似的甩了甩沾了灰尘的脑袋,毫发无损地从废墟中站了起来。
萧长宁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那一瞬间,她几乎以为林欢会死去,心脏没由来一阵揪疼。
站在马车外的梁幼容显然觉察到了萧长宁细微的表明变化,有些不解道:“长宁长公主在担心他?”
“本宫想不明白,你已经贵为皇后了,还要淌这趟浑水作甚?”萧长宁望了眼东厂方向滚滚的浓烟,心中的怨愤更甚,肃然道,“既然你成了皇后,就应该站在陛下的身边,与他一同撑起整个天下!至于本宫的事,不用你管。”
“今日背水一战,东厂必输无疑。太后娘娘怜悯你,让我将你带回去。”梁幼容转过眼来,问,“还是说,长公主想和东厂奸宦一同赴死?”
“跟你回去才是送死!”萧长宁冷然一笑,抬眸笃定道,“你真可怜,皇后。太后骗了你,她在利用你,就像是当初利用我一样。”
梁幼容愣了一愣。
疾风卷过,乌云蔽日。
“‘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本宫发过誓,要协助太后娘娘为天子扫清东厂谗佞。她不会骗我,是你被奸人所惑,蒙蔽了双眼。”梁幼容的双眸依旧古井无波,转身盯着林欢道:“本宫先斩杀这逆贼,再带你回宫见陛下。”
好在林欢看上去并未受伤,只淡定地拂去衣摆上的尘土和碎屑,又看了眼空空如也的掌心,然后缓缓抬起头来。
梁幼容清冷的视线锁定林欢,转动手腕,握紧了手中的长剑,摆出防备的姿势来。
咔嚓——
林欢抬脚踏碎挡在自己脚下的木块,逆着风一步一步朝梁幼容走来,清秀的娃娃脸上满是杀气,显然是动了真格。
他说,“你弄掉了我的枣糕。”
他每走一步,眼中的阴寒便更深一分,盯着梁幼容又重复一遍,无比愤怒道:“你!弄掉了我的枣糕!”
说话间,他已拔出了雪白的刀刃,步履加快,以极快的速度狂奔而来!下一刻,刀刃闪着寒光劈向梁幼容的面门!
梁幼容瞳仁骤缩,迅速抬剑格挡,刀刃撞击在剑刃上,发出令人耳鸣目眩的铮鸣之声,仿佛是两柄上等兵器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萧长宁暗暗叫了声好,忍不住朝林欢喊道:“林役长,赢了此战,本宫请你吃烧鸡烧鸭驼蹄羹,鱼翅鹿肉十三鲜,西湖醉鱼百果糖!”
此招果然有效,每报一个菜名,林欢手上的力道便狠厉一分,连连斩杀数人,直取梁幼容要害之处。
“长公主到底帮谁?”
饶是冷静如梁幼容,也不禁有些动怒了。她被林欢又快又狠的招式击得不住后退,背脊撞在马车车壁上,堪堪稳住身形。
霎时间,强大的剑气四下荡开,如疾风乍起,惊动了拉车的两匹骏马。马匹受惊,尥起前蹄嘶鸣一声,不要命地拉着萧长宁的车在街道上狂奔起来。
马车猛然蹿出十丈远,萧长宁万万没想到这畜生会在此时发疯!她被巨大的惯性朝后甩去,下意识攀住被剑气划得破败不堪的车窗,才勉强稳住被甩得七荤八素的身子。
“夫人!”林欢眼睛闪过一抹担忧,不再恋战,弃了梁幼容便追着马车而去,试图将萧长宁从即将散架的破车中救出来。
可梁幼容显然不想放过他。太后给她的命令就是杀尽东厂余孽,带回萧长宁,所以,她不能让林欢走!
想到此,她抬手从怀中摸出一只骨哨,抬首仰天一吹,发出尖锐悠长的信号声,而后快步追了过去,足尖一点腾身跃起,挡住了林欢的去路。
几乎同时,数名锦衣卫从街角拐出,堵住了林欢的退路。
梁幼容像一尊女罗刹似的挡在前方,林欢连忙刹住脚步,眼睁睁看着发疯的马匹跑远。若想救提督夫人,便只有杀死拦在他面前的这些人……想明白了这一点,他调整姿势,用手背擦去脸上沾染的污渍,平静道:“来吧。”
马车踏着一路残刃和血迹狂奔,不稍片刻便跑出了长街,朝东华门奔去……而那里,正是沈玹和霍骘交战的地方。
她可不想在这种时候,以如此狼狈的姿态去给沈玹添麻烦!
“停下!快停下!”
马车轱辘颠簸不已,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萧长宁扶着残破的马车壁跌跌撞撞地朝前摸索,努力伸长指尖去够马缰绳,就在她快要碰到缰绳的那一刻,车轱辘碾到地上一块凸起的石子,又是一阵颠簸,缰绳被颠到了地上,她失去了最后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