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安被他握着的手挣脱不开,她有些失望,说不上来失望的是哪些东西,总之令她焦躁而不快。想不通想不具体的东西接踵而至,那就不想,刨根问底也不是最有意义的办法。看向窗外眨了眨眼忽然说:要是我去上海,你会不会再拦我?
藤原桥顿时抬起头,还没开口就被她打住。
她趁机把手从他掌心抽出,中指抵在他唇上,藤原桥你不能对我撒谎,我要听实话。你要想清楚了再说。
不知何时,两人已经扭转身体在车里对坐相视。那一刻很安静,他们的瞳孔里倒映着彼此。
我会,一定会。
常安顿了秒。
好,那给我一个理由,非等你不可的理由。
世上没有第二个一模一样的你。你走了,我就是一个人。他说的坦然赤诚,常安想到她在他家中听他说我们在一起时的模样,就是这种神情,一种很看重她,很祈求的期盼,这让她无从拒绝。她从来都拒绝不了他,她知道自己还爱着他。
常安的耳根发热了鼻尖也泛酸。
宋定只是他的部分,称呼藤原桥这些年活的机关算尽也不为过。但她不恨他,因为知道他也很艰难。现在两人对立的那道界限模糊不清,无论怎样总有一丝微弱的关联。他是那样笃定两个人会互相依靠的命运,让她那层保护自己的外壳就要被剥落,剖露出自己那焦急不稳的内心。
常安的眼睛很明显变得湿漉漉的,忽然生出一股细腻的说不清的消极情感,类似悲伤,又比悲伤复杂,还夹杂着无助、心疼、惆怅、忧愁和焦急。
藤原桥,你有命让我等吗?你总是受伤,上次是肩膀,这次是手,下次呢?你能肯定不是等我给你收尸?常安一直很温和,她总能把自己调整到一个和谐、中通、平静不冲突的状态,而现在,她因为担心他而失控了。
藤原桥往前倾了一步身,两人呼吸都要交融,他弓起身子期望可以和她视线齐平,望到她此刻的眼底,为了你我不会死。
常安真的笑了,冷笑出声的同时眼底有泪,眼尾优柔地上翘,依旧是哪个姿势。
戴进也是这么和余笙说的,然后呢?戴进的遗书现在还放在我的行李箱里,余笙已经无影无踪,我可能再也找不到她了。她说话的时候眉头簇得很紧,摇着头,肩头也在颤抖。脖子上的青筋明显,整个人在颤栗。
藤原桥了解她,是以最能看懂她的脆弱,而她已经太久不愿意去展现给他。
这个在战场平常的夜都让他觉得无比生动又温柔,安安,我会在,一直在。
常安久违的,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藤原桥紧紧的抱住她,军服身上的金属部件和衣料因为动作的摩擦,在车内的空间起了声响,然而很快再度归于平静。
藤原我爸爸没了,因为一场车祸,他到头来死的很不体面,那时候我想到了妈妈,她知道我爸爸没了吗?她知道我变得无父无母了吗?
藤原桥的手抚上常安的脊背,棉麻的薄衣料下可以摸到她凹凸的骨头,细瘦而匀称。
他想到那个圣经里的关于男女最初创生的故事传说你是我的骨中之骨,抱紧了她说:你还有我。
常安在黑夜里,漫长复杂地情绪倾泄而出。
那种长久的压力和忍受,凝重不散的血腥味儿,睡梦中也有数度让她耳鸣的爆炸冲击在他的怀里,她的身体得到解放,变的柔软,不再故作坚强的板直着,贴合在他温热鲜活的身躯。
她活生生锯掉人腿的那一刻,是战争给她的沉闷而赤裸裸的打击。她体会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难言的煎熬。常安伸手回报住他,颤抖着害怕着,脸贴在他的肩膀,展现出战争给与她的痛苦:你现在是在我眼前,可明天呢?
藤原桥说不出话。
常安从他怀里出来,摸了摸他的脸,务必照顾好你自己,好吗?无论我们能不能再见面。。。。。。
声线有些抖,像在风里的船只摇摆不定。她好似日本东京年夜里街边的小女孩,向圣诞老人祈求完成自己的愿望。窗户开了缝隙,但没有风,温度沉闷而灼热,最热的是他脸上的这只手。
常安不应该来战场,更不应该遭受这些压力。
脑子里有什么炸裂开来,冥冥之中他们心意相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