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犹疑着,应了。
余冉点了点头:“我妈妈真是伟大,帮弟弟盖房买车养老婆孩子,也帮前夫还赌债。”
她的抽泣声小了。
余冉道:“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呢?我让你有事给我打电话,而你每次打电话给我都是帮你弟弟要钱,你弟弟比你命还重要是吗?”
她不语。
余冉问:“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她还是不答,余冉笑起来:“今天是我生日。”
她似乎又哭了:“对不起,小冉对不起,妈妈不记得了,对不起。”
余冉没再给她递纸巾:“为什么要道歉?我也不记得你生日。”
余冉把冷敷袋换了边继续按在眼角,目光落在天色渐暗的窗外:“你家直走过两个红绿灯就是辖区派出所,你就算不敢打电话给我,报警会不会?冯丽娟,我真的,我从来都理解不了你的思维。”
“你记得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求你离婚的吗?是十二岁还是十三岁,你怎么说的,你只会说为了我不能离婚,你不离婚是为了我好,你不能让我没有爸爸,没有爸爸会被瞧不起,会被人叫野种。可我宁愿被人叫野种也不想要这个爸爸,你自己不想离为什么要扯我作遮羞布?你不离婚根本不是因为我,因为你觉得离婚了会被人瞧不起,你弟弟也不会收留你。”
“我求了你多少年?你只会重复那几句话,口口声声是为了我,其实根本就是为了你自己。”余冉出了神,“我有很多次想杀了余伟强或者杀了我自己,想从学校楼顶跳下去,可是我不甘心,我凭什么要因为你,因为他,因为你们这样的人去死?我拼命读书,我想等我考上大学,我就永远不回来了,我会改名换姓,没有你们我肯定会活得很好,不,也不能肯定,但起码会有个正常人的生活。你们永远,永远也不要想再找到我。”
“我帮你挡余伟强的打,是因为我觉得愧疚,我要抛弃你了。你当时为什么会突然同意离婚呢?是因为他差点把我打死吗?”余冉的目光滑向她,“是为什么?”
她用掌心抹脸,重复着:“对不起,对不起,我,我……对不起……”
“不要跟我道歉,你并没有对不起我什么。”掌心被冷敷袋冻得发寒,余冉换了只手拿,“是我要跟你道歉,对不起,之前是我多事,我把自己意愿强加在你头上,
我改。过年你爱去哪里就去哪里,你想回去跟你弟弟过你就去。这个房子我退了,新的我会尽快帮你找,你要让余伟强一起住我也没有意见,一切都你开心就好。钱还是一样,每个月会照常打给你,我会履行我的赡养责任,其他的,我不会多管了。”
他站起身,大约是因为一天没进食,头有些发晕,于是扶住了椅背。
“你先在这里住几天,等我帮你找到房子。我会请护工来照顾你,费用不必担心。”他点了下头,“好好休息。”
她在后面叫了声他名字,他没有应,开门走了出去。
医院走廊常年亮灯,冷白的光打下来,镀得人皮肤也是苍白的。
余冉在门口立住,瞪着面前的人,良久,才开口,吃了一嘴咸涩:“你不是,不是陪你爸爸去了吗?”
“他没有事。”纪肖鹤用拇指揩去他脸上的泪,余冉才后知后觉地低了头,要避开,却被他握住手臂,拉进怀里。
他想挣扎出来:“这是在外面……”
虽然这层是单人病房,在外走动的人并不多。
纪肖鹤却强硬地按住他后脑,将他箍在怀里,在他耳边低声道:“没有关系,我在,不用怕。”
余冉抬手用掌心胡乱抹脸,掌心擦过的地方被泪水一洗,生刺的疼,眼泪还越掉越多,只好把脸埋在他肩上。
哭完才发现缩在排椅上的李月妮,尴尬地偏过脸,拜托她把晚餐送进去。
两人下到停车场,坐进车里。纪肖鹤捧住他的脸,对着车顶小灯看他眼睛的伤,眉拧了起来。他盯着他的表情,小声道:“医生说是球结膜下出血,不痛的,过两天就好。”
“药呢。”
余冉把塞在卫衣前袋的药拽了出来,纪肖鹤又托住他的手,手背留着余伟强的指甲印,方才在外科简单处理过,发白的皮肉外翻,还有细细的小血丝。
余冉缩回手,藏进卫衣前袋。
纪肖鹤就这么看着他,余冉被他看得不自在,避开他的眼神:“干嘛。”
余冉从病房里出来,纪肖鹤就站在门口,病房门的隔音就那样,李月妮进去叫她吃饭的声音门口能听得一清二楚。余冉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听到了多少。明明在病房里气势十足,冷静地对她说出那些残忍的话,可一出门,看见他,什么都崩溃了,那些被强压住的委屈、愤怒、恐惧、难过像洪水一样铺天盖地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