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微亮时,裴锦之、裴旭之一行人便带着从乱葬岗附近挖回的棺椁又回到了昌松镇。
楚北深与易随风父子只带了一个昏迷的乌古烈轻装简行,比他们早一步到,已经在那间荒废的宅子里等着他们了。
一夜未眠,所有人都狼狈不堪,身上或多或少地沾染着血渍,大部分是敌人的血,也有人受了些轻伤。
可所有人都神采奕奕,在这种极度亢奋的状态下,似乎都感受不到疲惫与伤痛。
连这宅子里的空气都似染上了淡淡的硝烟味以及血腥味。
裴锦之环视沈参将等众将士,含笑道:“大伙儿都辛苦了,赶紧处理一下伤口,再早些回去休息。”
“明早我们就启程!”
“是,少将军。”沈参将等众将士齐齐地抱拳,压着声音应道。
气氛一松,庭院里的将士们三三两两地勾肩搭背,退下去了。
昨夜这一战惊心动魄,这些将士们把后背交给彼此,联手作战,短短一夜之间,就让来自南境的赤麟军与夜影军以及西境军的这些残部都熟悉了起来。
很快,众人便如潮水般退下了,庭院里空荡荡的,而屋内也只剩下了裴锦之、裴旭之、楚北深等七八人。
沈参将心中五味杂陈,有太多的疑问。
想问靖南王府怎么会愿意将赤麟军借给裴锦之,想问楚北深怎么活了过来,想问江鸣志怎么会变成乌古烈……
可当他的目光扫过地上那具沾满黄土的棺椁时,又觉得这些问题都不甚重要了。
庭院里的花木在晨风中簌簌作响,愈显萧瑟。
周围渐渐地安静下来。
每个人都是敛息屏气,要么看着地上的棺椁,要么看着裴锦之身上的那个包袱,麻布包袱微微地勾勒出头盔与头颅的轮廓。
空气沉甸甸的,近乎凝固。
晨曦斜斜地洒进屋,在裴锦之的肩背上镀了一层迷离的光晕,身姿挺拔的青年一半笼于光下,一半在屋内的阴影中,带着一种与世隔绝的清冷与悠远。
他的眼眸里映着曦光的碎影,周身散发出丝丝缕缕的悲凉与凄楚。
裴锦之不说话,其他也都默不作声,静静地哀悼着。
片刻后,如石雕般站在原地良久的裴锦之终于动了。
他将那个裹着头颅的包袱交给了裴旭之,倾身亲自将棺盖打开。
一股不可言状的气味便扑鼻而来。
时隔三月,棺椁内那具缺失了头颅的尸体已经腐烂成了白骨,战袍、盔甲以及短靴松松垮垮地铺在枯骨上。
“大伯父……”裴旭之眸中再次浮现泪光,眼前一片模糊,心中一阵阵难忍的疼痛,那是一种撕裂般的痛。
裴锦之却面不改色,轻手轻脚地将棺盖放在一边。
裴旭之在棺椁边跪下,小心翼翼地解开了包袱。
堂兄弟俩默契地开始为裴渊收殓尸身。
裴锦之不是第一次为人收殓尸身,五年前,长兄裴泽之战死时,他在父亲之前赶到西北,亲手为大哥缝合了尸身,换上新衣。
过去这五年,他也曾帮数之不尽的将士收殓过尸身,再惨不忍睹的尸体他都见过。
而今天,轮到了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