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锦之寻着沿途留下的记号,来到了某处荒废的宅子前,节奏性地敲响大门,两快一慢。
几乎下一刻,大门就“吱呀”一声打开了,门后是一个着灰色短打的中年人。
“少将军。”中年人只是看着门外的裴锦之就红了眼,如海浪般汹涌的情绪在胸腔翻腾,千言万语最终化成三个字,“快进来。”
裴锦之带着楚北深、易随风等人迈过了高高的门槛,中年人探头探脑地看了看宅子外,确信街上没人后,就关上了门。
进了门后的裴锦之静静地立在了门檐下,双腿像是被浇铸在了地面上,再也迈不动步伐。
正前方的庭院中,一个个身穿铠甲的将士单膝跪在了地上,近百人沉默如雕塑般,一动不动地任那纷纷扬扬的大雪落在身上。
这些人身上的盔甲斑驳不堪,有刀剑的伤痕,也有暗红色的血迹,这是他们西境军的盔甲。
他们全都咬着牙,抿着唇,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可在裴锦之耳中,却似是听到了由他们胸腔中发出的呐喊声。
裴锦之笑了,抬了抬手:“都起来吧。”
那些单膝跪地的将士们这才起了身,动作整齐划一,目光依然灼灼地望着裴锦之。
大雪纷飞,黄昏暗淡的光线中,青年白衣如雪,通身上下不见一件饰物,那白皙细致的面孔如羊脂白玉,散发着雍容淡雅的光泽,墨玉般的眸子变得更亮、更清,带着一种灼灼的热度。
那一战,西境军全军覆灭。
即便他在中毒昏迷前下了撤退的命令,依然死伤无数,活下来的人寥寥无几。
中年人也对着裴锦之单膝跪了下去,哽咽地说道:“少将军,末将花了半年才把大伙儿给聚集起来,本来也想去岭南找少将军,可是我们这些人都算是‘死人’,又没有路引……”
过去这大半年,他们过得也很不容易,在西北各郡流窜,身上没钱,就在附近这些废弃的镇子村落中扫荡,看看有没有值钱的东西可以变卖。
直到最近,他看到了裴锦之留下的暗号,双方才算接上了头。
裴锦之亲自将中年人扶了起来,两眼也是发红,温润的嗓音中难掩嘶哑:“沈参将,活着就好。”
他们能活着,真好啊。
收拾了一下心情,裴锦之语锋一转:“我此行还带了两百骑兵,化整为零地进入广武郡,今晚这些人都会到。”
两百骑兵?!沈参将一惊,双眸微微成大,露出惊喜之色:“少将军,我们进屋说话吧。”
他吩咐两个亲信在此守着门,又让其他将士们退下去休整。
一盏茶后,众人便在一处简陋的厅堂坐下,屋内只点了一盏昏黄的八角宫灯,灯罩内的烛火轻轻跳跃。
闪烁不定的烛光中,裴锦之的双眼更显幽深,沉声问道:“宣威城的情况现在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