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收拾办公桌准备放假之际,孔勤忽然说了句:“那个叫马勇的总监,对总包严厉得像是无良后妈在虐待无辜前妈生的儿子,可对咱们常青公司倒是蛮温柔的,真是让人意外又庆幸。”
对此,周序颇感意外,他原先以为,马勇会因为对他的恨而狠狠折磨孔勤呢。
后妈
关于工地,一直流行个说法,甲方是有钱的爹,监理是操心的娘,总包是孝顺的儿子,分包是受气的媳妇,自打马勇顶着总监的光环,空降到这个仍旧残留着死亡气息的工地之后,很快就成了总包口中凶狠残暴,六亲不认的后妈界领军人物。
马勇要求所有项目部人员持证上岗,人证合一,总包报上来的项目经理,技术负责人,五大员,必须和施工现场人员相符,滥竽充数和张冠李戴者一律驱逐出境。对于现场使用的机械,无论是起重机械,运输机械,还是加工机械,都要求有合格证,并确保性能良好,还要安排专人管理,保养,维修。进场材料应检必检,没有检验报告的绝对不允许使用。所有工序,必须严格按照审批下来的施工方案不折不扣的执行,
好比让海瑞来抓贪官,贪官哪里还有活路。
总包受不住了,加大了孝敬的力度,钱增到了六位数,美女减到了十七岁,但马勇以不变应万变,就四个字,“不感兴趣”。
不久,总包对马勇的看法,传入其本人耳中,马勇笑纳了魔鬼后妈的称号,对传话人说:“棍棒之下出孝子,不打不成器,反正我无欲则刚,总包请随意。”
这个后妈偏偏精力还很旺盛,每天早上八点左右到工地,稍事休息后,便会领着俩刚毕业的小监理,脚步轻盈的逛遍工地每一个角落,到下午六点开例会时,他会拿出一撂的整改意见,把每天的晚间例会变成对总包的批判大会,其言辞的犀利和尖刻让项目经理和技术负责人如坐针毡,于面红耳赤间不得不一次又一次的扪心自问,是他妈谁把老子踢到这个世上来的,老子是做了几辈子的孽才会今生遇见姓马的这个恶魔。
被折磨的没有人形的总包只剩下了告御状这一条路,但甲方显然更欣赏马勇的棍棒理论,他们给总包脆弱而受到伤害的心灵上又洒了把盐:“惯子如杀子,原来就是把你们总包宠坏了,才做出屋毁人亡的祸事来,是时候让你们清醒清醒,好好做个人了。”
“可这会影响工期的呀。”没喝上心灵鸡汤的总包委屈极了。
“安全第一,质量第二,工期等三,赚钱等四,你们回去好好领会。”甲方没有理会总包的撒娇,扔下十六字方针。
总包将高支模方案又重新做了一遍,经过多次专家论证,多次修改,好不容易才获得通过,马勇便如同供着圣旨一般供着这个方案,他要求里面的每一个字都不能违背,否则格杀勿论。
从此,总包项目部彻底被宠罩在了绝望的情绪中,所有人都谈论着这个新任总监的偏执、疯狂、变态,谈论着自己受到的非人迫害和折磨,谈论着怎样才能把这个不讲潜规则的捣乱分子和恶棍清除出去。
总包单位的崔老板亲自去拜会了监理公司的钱老板,崔老板痛哭流涕的说,看在师出同门的份上,就拉兄弟一把,将那瘟神赶紧送走吧,这个工程出了那么严重的事故,损失已经够大了,姓马的再这样折腾下去,兄弟的棺材本都会搭进去。
崔老板说的师出同门,是指他和钱老板都出自恒治集团,俩人在创下各自的基业前,曾是恒治集团二公司施工科一对无话不说的好基友。
钱老板何尝不头痛,他手下的员工,要不就是已经退了休的□□湖,要不就是刚走出象牙塔的傻白甜,这俩种人是像他这种小监理公司老板永远的最爱,钱老板经常向朋友炫耀,说这些员工是吃得不多却忠心耿耿的狗,即使放开它们脖子上的狗绳,随它们在野地上撒野打滚乱吠,但只要自己打个唿哨,它们就会立刻跑回来摇尾乞怜献殷勤。
钱老板看在马勇有注册监理师证的份上破例收下了他,并因他有大型国企的工作经验,符合甲方要求而让他接任总监一职,可出乎意料的是,马勇并没有因着他的知遇之恩而有半分想做狗的意思,相反,他化身为愤怒的公牛,在他好兄弟的瓷器店里横冲直撞,而他只能拿着长长的狗绳在一旁发呆,因为狗绳是拴不住一头狂野公牛的。他不是没动过开除马勇的念头,可在甲方上下对马勇的交口称赞下,他又岂敢违背圣意。
所以,不管崔老板说得如何催人泪下,钱老板也只能执手相看泪眼:“抱歉,抱歉,我有罪,我有罪,可是没办法咧,忍忍,忍忍,慢慢爬,总能爬出这个坑的。”
最后,俩个喝得烂醉的好哥们,重现了昔日曾上演过的抱头痛哭的温情一幕。
无可奈何,总包除了在清明节给那几个亡灵烧纸时顺带哀求几句让老天快把马勇带走外,只能低眉顺眼的在这位后妈的淫威下做个乖乖仔。
总包原计划一年可以搞定的工程,在马勇的严厉监督下,最后生生拖成了十六个月,但总算赶在腊月二十五搞完了,工程不用拖到猴年里去是勉强称得上好消息的好消息。据说崔老板在看到年终财务报表后,直接就晕倒在了美女会计的怀抱里,害得美女手都掐出老茧了才把他掐醒。
工程既然已经结束,忍无可忍的钱老板自当无需再忍,他立即冷嘲热讽的把这尊瘟神请出了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