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禾将笔交给万福,又取出软尺,到尸体边测量四至距离,一边量一边念:&ldo;尸身仰躺,头朝西北,距北墙四尺二寸,脚向东南,距门槛五尺三寸,左髋距西墙八尺七寸,右髋距东墙四尺三寸。&rdo;
量过后,他才去查验尸体:&ldo;伤在右胸口,第三四根肋骨间,长约一寸,皮肉微翻,应是刀刃刺伤,深透膈膜,刺破肺部。凶器已被拔出。死者当属一刀致命。口中血迹,当为内血呛溢。血迹微潮,未干透,尸身微软,死期当在四五个时辰之内。周身再无其他伤处。&rdo;
&ldo;这么说是昨晚亥时到子时之间?&rdo;顾震站在门边朝里望着。
&ldo;看桌上,昨晚应当有三个人。&rdo;万福在一边道。
&ldo;而且是亲熟之人。&rdo;顾震道。
姚禾朝桌上望去,桌上摆着一套青瓷茶具,一个茶瓶,三只茶盏,茶盏里都斟满了茶水。四根条凳,只有靠外这根摆放得整齐,右边那根翻倒了,里边和左边的都斜着。
姚禾暗想,看来是葛大夫和另两个人在一起喝茶,葛大夫坐靠里的主座。凶手恐怕是左右两个人之间的一人,或者两人?右边的条凳倒在地上,难道凶手是右边这个?他不知为何动了杀机,跳起来去杀葛大夫,才撞翻了条凳?
万福走到左边,拿起茶瓶往里觑看:&ldo;瓶里还有大半瓶茶水,看来只斟了这三盏茶,而且,三个人看来都没有喝。&rdo;
顾震道:&ldo;姚仵作,你查一查那茶水。&rdo;
姚禾忙走过去,端起右边一杯茶,见茶水呈浅褐色,微有些浊,是煎茶,盏底沉着一层细末。他端起来闻了闻,冷茶闻不出多少茶味来,只微有些辛辣气息,煎茶时放了些姜和椒,除这些茶佐料外,似乎还有些什么,他又仔细嗅了嗅,嗅不出来。他便伸指蘸了些茶水,用舌尖微微沾了一点,在口中细细品验,除了茶和佐料的辛香之外,果然另还有些辛麻,是曼陀罗!
他长到十一二岁时,他爹就开始教他仵作的行当,其中最难的一项便是验毒。一般验毒有两种办法,一是查看尸身症状,二是用活的猫狗来试。若急切之间找不到活猫狗,便得用第三种办法‐‐尝。
他家祖上就一直任仵作行当,家传的秘法之一便是尝毒。每次尝毒只蘸一小滴,并不会有大碍,而且时日久了,体内自然生出抗毒之力。只是初学时却极险恶,对毒性、毒味没有任何经历,尝少了,根本尝不出来,尝多了,又会中毒。那几年,他经常尝得头晕目眩、口舌肿烂。花了五年多才渐渐掌握了各种毒性。像这曼陀罗,舌尖只需沾一点,便绝不会错。
他忙向顾震回报:&ldo;顾大人,茶里有曼陀罗毒!可致人麻痹窒息而死。&rdo;
顾震目光顿时变得阴重:&ldo;真的?难怪都没有喝这茶。&rdo;
万福道:&ldo;这死者是大夫,又是主人,茶里的毒恐怕是他下的。不过,另两个人似乎察觉了,并没有喝。看来,这主客之间都存了杀意,主人谋害不成,反倒被杀。&rdo;
&ldo;顾大人,还有这血滴‐‐&rdo;姚禾指着尸首左侧的地上。
刚才验尸时,他已发现地上血滴有些异样。死者由于肺部被刺穿,倒地后口中呛出血来,血滴飞溅到他左侧的地上,但上下两边能看到血滴溅射的印迹,中间一片地上却看不到。
顾震和万福也小心走过来,弯腰细看,万福道:&ldo;看来死者被刺后,有人在他左边,挡住了喷出来的血滴。&rdo;
姚禾补充道:&ldo;看这宽度,这个人不是站着,而是蹲着或跪着,才能挡住这么宽的血迹。&rdo;
顾震道:&ldo;尸首头朝西北倒着,凶手应该是从右边位置刺死的他,该在尸首右边才对,为何要跨到左边?&rdo;
万福指着桌子左边的条凳说:&ldo;看那根条凳,它是朝外斜开,左边这个人是从门这头起身,绕到尸首脚这边。&rdo;
顾震道:&ldo;只有右边这根条凳翻到了,而且是朝外翻到,坐这边的人看来起身很急‐‐&rdo;
万福道:&ldo;最先被攻击的是他?&rdo;
顾震道:&ldo;看来是左边这人站起来攻击右边这人,右边的人忙跳起身躲开‐‐&rdo;
万福道:&ldo;左边这人又去攻击刺死葛大夫?&rdo;
&ldo;恐怕不是……&rdo;姚禾忍不住道。
&ldo;哦?为何?&rdo;顾震扭头问他。
姚禾指了指桌上的茶瓶,他留意到茶瓶放在桌上的位置,并不是放在中央,而是靠近左侧:&ldo;这茶瓶靠近左侧,斟茶的应该是他,而不是葛大夫本人。&rdo;
万福纳闷道:&ldo;主人不斟茶,反倒是客人斟茶?&rdo;
&ldo;未必是客人‐‐&rdo;顾震望着姚禾点了点头,眼中露出赞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