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岁那年,他告别父母,独自来到京城。进了城门,别的不说,单是街上那密密麻麻的人,就让他惊得合不住嘴,当时想,这么些人,就是当个讨饭的,一人只给一把米,回去也是个大财主了啊。
虽然眼睛花,心里怕,他却告诉自己,这么个好地方,能听到多少趣话?多难都要留下来!
老天给路,当天下午他就在一家小茶食坊找到了活儿做,食住都有了着落。别的他没有,力气多的是,也肯往死干。才过了几个月,他已完全站稳了脚跟。最让他高兴的是,茶坊里什么地方的人都有,口音、话题都是从来没听过的,每天听得他快活得不得了。
过了几个月,他开始瞅着大的酒楼了。那里人更高等些,谈的话自然更上一层楼‐‐这句话是当年从那位教授那里学到的。
就像小时候偷听教授讲书,每天只要有空,他就溜到大酒楼,去偷听偷看,攒点余钱,也都花在酒楼,壮着胆子进去点一两样菜,虽然受那些大伯冷眼,也丝毫不以为意。
第二年,他就进了一家小酒楼,还娶了同样只身来京城的阿丰。第三年,他来到这范楼。他爱这范楼,是因它正对着太学辟雍,来酒楼的大多是学生士子。他们的言行举止要文雅得多,谈的话题也高深,就像当年那位教授。虽然只能在端菜的间隙听些片言只语,却也已经让他如同活在诗海书山中一般。
谁知这样一个风雅之地,竟也会发生这等血光之灾。
来京城几年,一路虽还算顺当,穆柱却始终记着父亲说的那两个字:小心。
这京城不像其他地方,更不似他的家乡,随便一个小户人家,资财在他乡里都算中等以上的富户。随便一个人,都不知道背后是什么来路。因此,一定要小心,小心,小心。
可是哪怕如此小心,还是撞上这样的事,招来这样一把带血的匕首。
池了了环视酒间,茫然问道:&ldo;瓣儿,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rdo;
瓣儿笑着道:&ldo;我们最先其实都在怀疑,但都没有想到那其实根本不可能‐‐&rdo;
&ldo;什么事?&rdo;
&ldo;曹公子当时虽然醉了,但毕竟还有知觉,凶手胆子再大,也不敢当着他行凶,更不可能无声无息离开。因此,当时根本没有发生凶杀案。&rdo;
&ldo;那尸体呢?&rdo;
&ldo;尸体不在这间房里。&rdo;
&ldo;难道是从外面搬进来的?&rdo;
曹喜在一旁沉声说道:&ldo;董谦扶着我回来后,并没有进原先这间房,而是进了隔壁那间,尸体在隔壁。&rdo;
&ldo;走错了!&rdo;池了了更加惊诧,望着曹喜,全然忘了记恨。
&ldo;是‐‐&rdo;曹喜点了点头,随即转向瓣儿,&ldo;赵姑娘,依你所见,董谦并不是无意中走错?&rdo;
瓣儿点了点头。
曹喜忽然低叹了一声:&ldo;所有人里,我只把他当作朋友……&rdo;
瓣儿见他神情忽然变得无比落寞,心下一片恻然。
池了了忙道:&ldo;怎么可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而且,当时出事后,我也赶忙回来了,我的琵琶搁在墙角,若是走错了房间,我的琵琶就不应该在那里!&rdo;
瓣儿轻声道:&ldo;整个凶案其实根本不是凶案,只发生了一件事‐‐就是把你的琵琶放到了隔壁。&rdo;
姚禾在一旁补充道:&ldo;凶案其实发生在隔壁。死者也不是董谦。&rdo;
池了了越听越糊涂:&ldo;董谦没死?那他人在哪里?那具尸首又是谁的?&rdo;
瓣儿道:&ldo;了了,你记不记得一件事?当时穆柱大哥曾提到,隔壁那三个客人点的菜和你们这边完全一样。他们应该是早有预谋,三个客人中的两个杀了另一个。事先又和董谦约好,让他走错房间,留下大醉的曹公子和地上那具尸首。&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