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那天我也在范楼,和他们在一起。&rdo;
&ldo;那个唱曲的原来是你?&rdo;
&ldo;你愿意帮我吗?&rdo;
瓣儿低眼略想了想:&ldo;我现在还不能答复你,明早你来我家,我再告诉你。&rdo;
&ldo;谢谢你,瓣儿姑娘。&rdo;
&ldo;&lso;瓣儿&rso;就成,&lso;姑娘&rso;免掉。&rdo;
瓣儿微微一笑,转身轻快走远,却不是出城追轿子,而是朝城里去,花朵逐春水一般,隐没于熙攘人群中。
池了了望着瓣儿拐到香染街,再看不见,便出了东水门,慢慢走着,心里一直念着董谦的事。
刚走过护龙桥,正要往北转回家去,忽听见一个苍老的声音:&ldo;我儿子有七尺高,身材有些魁梧,皮肤微有些黑,穿着件白布襕衫,这是他的像……&rdo;
一听声音,池了了就知道是董谦的父亲董修章。董修章已经年过七十,在太子中宫府任小学教授。他半弓着背,须发眉毛花白,目光发昏,脸上布满深纹。才一个月,原本微胖的身材已变得瘦弱。虽然认了尸,也许是伤痛过极,后来他却不信自己儿子死了,这一阵,常见他在街头,逢人便问有没有见到他儿子。
这时,他正在曾胖川饭店边询问一个老妇,从怀里摸出张皱巴巴的纸,颤着手递给那老妇看。池了了瞧着难过,便走过去,小心问候:&ldo;董伯伯。&rdo;
董修章扭头看到她,脸色忽变,浑浊的老眼顿时射出精光,凹瘪的嘴抖了一阵,猛然举起手中的黄杨木拐杖,朝池了了挥打过来。池了了毫无防备,被他重重打中肩膀,手里拎的布兜顿时撒手,掉落在地。董修章使力过猛,自己也险些摔倒,他却不停手,刚站稳了脚,旋即大声骂着,继续挥杖打过来:&ldo;死娼妇、贼娼妇!就是你害死我儿!&rdo;
周围人顿时望了过来,池了了羞红了脸,却又不忍辩解,只得小心避了几步。
那老妇带着个小孙子,那小孩儿正在董修章腿边玩,被董修章撞了一下,跌在地上,哭了起来。老妇忙去抱起孙儿,朝董修章嚷起来:&ldo;老柴棍,昏了头了?你打人,踢我孙儿做什么?&rdo;
董修章被骂得愣住,横握着杖子,喘着粗气顿在原地。旁边一个六十来岁的老汉赶了过来,池了了也见过,是董修章的老仆人吴泗,吴泗搀住董修章:&ldo;老相公,莫跟这起人计较,回家去吧。&rdo;他小心劝着董修章,扶着走开。董修章边走边回头瞪池了了,仍骂声不绝。
池了了望着董修章,满心难过,倒想让他多打几杖,多消一些他心头的悲愤。老人家恐怕还不知道凶手曹喜已被放了出来。等董修章走远,她才俯身抓起布兜,兜里的食盒摔开了,汤水洒了一半,她扣好食盒,并不理会周围人的眼光,朝北向烂柯寺那边走去。
她住在烂柯寺后边,和义父、义兄三人合赁的一小院屋宅。
她的义父鼓儿封手虽有些残疾,但敲得一手好鼓;义兄萧逸水懂音律,又会填词,专给京城ji女们谱新曲、填新词。两人都是池了了来京城后相识的,这几年,他们三个住在一处,已经情同父子兄妹。
经过烂柯寺,寺里的小和尚弈心站在门边张望,见到池了了,弈心双手合十,向她行礼道:&ldo;女施主一片慈悲,善哉!&rdo;
池了了一愣,随即明白,这里离曾胖川饭店只有百十步,弈心刚才可能远远望到了她挨董修章打。弈心小和尚只有十七八岁,性情极好,任你怎么说他,都从不生恼。池了了平日常常逗他,叫他&ldo;小瓠瓜&rdo;。可今天哪里有心思?只涩笑了下,便朝家走去。
弈心在身后依然念叨着:&ldo;有负于人,被责,而能不怨,难;无负于人,被责,而能不怨,更难;不但不怨,反生慈悲,难上难。阿弥陀佛,善哉善哉……&rdo;
池了了到门前一看,大门锁着,她掏出钥匙开了门,见院中屋里干干净净,不由得惭愧起来,深叹口气:这个封伯呀……这几天,萧逸水被ji馆请去帮忙料理寒食清明会。鼓儿封受了风寒,一直卧病在床。池了了又失魂落魄,根本没有心思清扫房屋,所以房中一直凌乱不堪。今天她特意早点回来,本想也该清扫洗刷一番了,谁知道鼓儿封已将里里外外都打整干净。
她取出布兜里的食盒,粉羹只剩一小半,因鼓儿封爱吃,她才带了回来,现在连一小碗都不够了。她越发沮丧,呆呆坐着,正在气闷,门忽然推开,一个粗沙般的笑声传了进来,是鼓儿封。
鼓儿封年近五十,身材瘦长,穿着件干净的旧青衫,骨骼锋棱,一身的清硬之气。池了了见他面带笑意,早上还有些委顿,这时神气却很是清慡。
池了了站起身埋怨道:&ldo;不好好养病,你跑哪里去了?让你不要乱动,等我回来再收拾清扫屋子,就是不听。&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