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论,如果有陌生人对自己说“我是你二大爷”,谢朝兮不一刀砍过去就算是慈悲为怀了。
张起灵比他更有修养有礼貌,至少从始至终都没想过拔刀,而是在认真地思考。
但显然,他还不具备消化这件事情的能力。
此时此刻,困惑,惊讶,怀疑,犹豫……种种情绪在张起灵空落落的心里打架,他专注地凝视着对面这个与自己容貌相似的人,既陌生又熟悉。
陌生的是记忆,熟悉的是感觉。
就像他第一次在喇嘛庙里看到沉睡的母亲,虽然是经久未见的人,却好似在他不知不觉的岁月里,等候了千年万年,一期一会。
这人……一直在等他么?
他突兀地想起雪山上的藏海花丛,将眼前之人的模样重叠在记忆中的场景里,居然出奇的和谐。
逡巡的目光缓缓下移,在麒麟足附近,那可怖的伤疤上流连不去。
心间蓦然一震。
他像是被那伤疤灼伤了眼睛,飞快地低下头,看向自己的双手。
眼前一阵阵地掠过红色的虚影,不知是藏海花,还是人血。
张起灵突然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痛,有什么未知的东西在他的脑袋里炸裂开来。他扶着桌子,竭力稳住重心,才没有栽倒在地。
“小哥!你没……”吴邪惊呼一声,可他刚站起来,身边就掠过了一道身影,快如疾风。
没有人看清楚朝兮的动作,只在眨眼之间,朝兮便已来至张起灵身旁,温热的掌心蒙住他震颤的双眸。
“想不起来就先别想了,没关系。”
朝兮的声音轻柔舒缓,如清风吹拂山岗,细雨滴落池塘,有柔韧却安定的力量。
张起灵渐渐趋于平静,拉下他的手,眸底茫然而空洞。
“你累了,先去休息吧。”
朝兮如是说着,瞥了一眼吴邪,“外面会有人给你们安排帐篷休息。剩下的事,明天再说。”
朝兮平和的话语有着某种不容置疑的气势,以至于吴邪毫未迟疑,就走过去扶住了张起灵。
朝兮按住他的手腕,说:“照顾好他。”
他听出朝兮语调里的恳切,于是乖顺地点点头。
不管二大爷不二大爷的,谢朝兮对张起灵的关心总做不得假,应该不至于被卖了吧……吴邪在心底里嘀咕。
警报解除,王蛇瞧瞧自家老板,又瞧瞧那戴黑眼镜的,转头也抱着枪出去了。
帐篷里一下子空落下来。
“难怪你那么担心哑巴张,却不跟我们一起进去。”
黑瞎子从背后把衬衫帮他穿上,试探着问:“朝爷,四阿公捡到哑巴张的时候,他就是失忆的状态,他……是不记得你了吧?”
“跟那没关系。”朝兮面无表情地系扣子,一派淡然,“他失忆之前也没记住过……他从来不知道有我这么个二大爷,这不怪他。”
“那这伤是怎么回事?”
黑瞎子宽大的手掌突然从他的衬衫下摆钻进去,覆在那伤疤上,眉心紧蹙,“是在长沙的时候,那个追杀我们的人伤了你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