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刚才,康熙已经有了一点点预感。但是他真没想到,这个皇四子真得敢来,真的敢说出这个如今皇宫里最忌讳的话。而且,竟然连一个孩子都已经知晓了这个秘密。那么,他做的一切原来都已失败了。一时间,他脸上没有了任何表情。眼神有些莫测。过了一会儿,淡淡地说了句:&ldo;是谁告诉你的。&rdo;
胤禛半天才听到这么一句,也不敢看父亲的神情。自己给自己壮了壮胆子,舔舔嘴唇说:&ldo;没有人告诉儿臣。&rdo;
康熙微微冷笑一下。&ldo;好,朕一向以为你胤禛是个聪明绝顶的孩子。今天才发现,原来你是个傻子!你难道不知道,告诉你这话的人是个什么居心?你怎么就不想想呢?早知道你是这样,你皇额娘岂不是白疼了你一场!&rdo;他突然咆哮出来。吓得外面的奴才们统统退了出去。
胤禛虽已知道会是这样,但还是被惊骇了。天子的震怒,果然让人招架不得。他不知怎么的心里抽了一下。他怎么没想过,他怎么会没想到。惟雅的暗示,胤禩的明示,那都是另有玄机的。他都懂,他都知道。他知道自己来了,不啻为死路一条。可是,他忍了又忍,压了又压。可是他忍不住,也压不住。他想起恪宁。他就忍不住要立即见到她。只要见到她,他才甘心,也才能安心。看不到她,他心里突突的,没有个着落。这让他可怎么好呢?他不能像失去母亲失去如宣那样再失去一次。他不能。那种毁灭一般的痛,他再也不能忍受。他不能让别人带走她,更不能让她死。虽然有万分的勇气,可是,他却禁不住的颤抖起来,他越是想控制,越是抖得厉害。
康熙看着他这样,怎么会不疼呢?可是,这个孩子太大胆了,也太冒失了。触犯了天威,居然还想要护着别人。看来,平日里,他看的是没错的。胤禛和恪宁之间是有些什么的。不然他不会做这样的傻事。而恪宁那边,则让他更加心焦。那个孩子此时已是奄奄一息。他秘密地调动了两位最信任的太医。可是无论如何调治,仍不见好。昏睡不醒,高烧不退。还满嘴的胡话。康熙一想到这些,一想到,当初在皇宫里几乎是第一眼就相中的女孩子,她可是承淑的女儿,她唯一的血脉。眼看就要断送在自己手里。他就恨不得当时没有密令敦多布多尔济送她走。他本以为可以解清一直以来的疑惑。可是,谜团解了一个又来一个,还将要搭上恪宁的小命。他错估了恪宁,承淑也错估了恪宁。错就错在,他们谁都没有想到,恪宁对于那个如宣竟有着这样深的感情。而眼前呢,竟又是一个这样的。
难道真的是他错了?他该承认是他利用了一个弱小的生命。这就是他的错。孩子,怎么又成为了他的心病呢?除了太子,让他夜夜不得安宁的太子。还有这里的一对&ldo;痴儿&rdo;。想着想着,他不由得长叹一声。他的心,终究也是软的。
&ldo;朕,本来就没想要她的命。怎么,你这个小子以为你皇阿玛是铁打的心肠吗?&rdo;皇帝突然换了一种口气。一种曾经让胤禛万分熟悉的,属于父亲的语气。但是,他并没有要他起来。他始终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子。
胤禛虽然已经怕得要死。但他还是听出了父亲语气的缓和。他缓缓抬起头,惴惴不安的朝父亲的方向扫了一眼。
康熙平静了一下。&ldo;送她离开京城,也许对她来说,是个好归宿。&rdo;
此话一出,胤禛眼里的一点光,突然闪了一下,仿佛马上就要寂灭。他几乎不假思索脱口而出。&ldo;把她嫁到蒙古去。可是遂您的心愿了。一箭双雕了。不用嫁亲生的女儿,又了结了她!&rdo;这最后一句,几乎要拖了哭腔出来。
&ldo;你胡说什么!&rdo;康熙没想到,他竟然还敢顶撞自己。他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想都不想。一巴掌打在胤禛脸上。&ldo;啪!&rdo;的一下,脆生生的。&ldo;你简直,简直目无君父!&rdo;康熙气的浑身乱战。高声叫外面的人进来。康熙一甩手,看都不看他一眼。怒吼道:&ldo;拉到外面跪着去!&rdo;
奴才们哪敢动手。胤禛也知趣,好像冒犯了皇帝是一件顶天立地的事情。他倒不怕了。不就是跪着吗。他站起来,还刻意挺挺胸。转身出去还听见康熙吼道,&ldo;不准让奴才们多嘴!&rdo;,他也不犹豫,利落的跪下。
他不知道为什么,心情反而豁然开朗了。是不是因为,压抑了这么久,他其实,一直都是想顶撞一次父亲的。一个少年,生命中都难免会有向父亲的权威挑战的时候。而这次他还是挑战了天底下最伟大最有权力的父亲!绝不仅仅是因为恪宁。而是因为很多很多事情。为了父亲对母亲的遗忘,为了父亲对太子的宠爱,最重要的,也许是因为,父亲忽视了自己。他不可遏制的爆发了,并没有想后果。他曾有多少个夜晚,无意识的想象着父亲走近他,紧紧,拥抱他。但那梦醒来时,却是那么的绝望。
留下
她从梦中醒来。仿佛已经睡了很久。夜半时分,窗外忽然变了天。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灰暗的屋子里,透不进来一点点光线。她努力的睁开眼睛,可是,却什么东西也看不到。太黑了,太黑了。
她挣扎着半欠起身,向窗外望望。窗棂&ldo;框框&rdo;的响着。外面已经起风了。她渐渐闻到一股淡淡的潮湿的味道。那么的熟悉。她极力让自己清醒些,努力的回忆着。终于,她一下子彻悟,这不是畅春园吗?畅春园湖水的味道。可是,她怎么在畅春园呢?她突然警觉起来。她的记忆还停留在和皇帝最后一次见面时,她手中拿着属于如宣的紫玉佩。为何醒来竟然是在畅春园中?她定了定神,尝试从床上下来。却觉得头沉得厉害。她抬手摸摸自己的额头,没有发烫。舒了一口气。终于挪到窗边。微微推开一点窗子,虽然这是没有月光的夜,但她还是至少看见了一点模糊的景色。果然是畅春园。这个位置,应该是,云涯馆。她竟然身在云涯馆。其实,她是没有这样的身份住在这里的。可是,这里距离鸢飞鱼跃亭很近的。一定是皇上。万圣的皇上连这一点都知道吗?她是那么的喜欢鸢飞鱼跃亭。
&ldo;我的天爷啊!你竟然醒了!&rdo;
一声惊叫。恪宁猛一回头。一个娇小的身影晃进来。手中持着蜡烛。竟是靓儿。昏黄的烛光下,一阵恍若隔世的凝望之后,靓儿忽然扑向恪宁,手中的蜡烛&ldo;哐啷&rdo;砸在地上。光线忽明忽暗。两个少女拥抱在一起。她们太弱小,而这个皇家的世界,容不得她们的感情和自由。也许只有这样的拥抱,才能彼此慰藉。
恪宁感到靓儿的泪滴在她的肩头。她还不曾见过她哭泣。过了一会儿,她期期艾艾地说:&ldo;你怎么忽然跑了出去。吓死我们了呀。谢天谢地。好不容易回来了,竟然又病成这样。&rdo;靓儿说着,才意识到。恪宁只着了单薄的衣服光脚站在地上。&ldo;你快回床上去。快啊。要是让万岁爷知道了,说不定我的头都要掉了。&rdo;
恪宁微微点头,听话的钻回到被子里。她也觉得今天晚上有点冷。靓儿收拾好灯烛。借着微光,坐在床边仔仔细细打量恪宁。
&ldo;你看什么?傻丫头。&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