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先生全名叫燕川,两人之间的渊源还要回溯到三年前,晏司臣去平城指挥搜救,平城声名煊赫的名门谢家尽其所能帮了很多。而燕川,是谢家的私生子,故而未入族谱,随母姓燕。
郦蕤舟救过燕川的命,这也是谢家的长子谢闵肯不惜一切代价配合救援的原因,自三年前一别,两人再未见过,称得上是久别重逢,燕川笑着说:“我和谢闵吵架,跑过来散心的,没想到在这儿碰着你了。”
晏司臣忍俊不禁,两人并肩缓行,谈的多是澧县的风景,快走到招待所时,燕川才问:“这几年,你过得怎么样?”
这个问题令晏司臣一时间答不上来,或者说,好与不好的界限于他并不分明。晏司臣沉默半晌,才带着一种释然的语气说:“还不错。”
他们所走的这一段石板路旁是一望无际的田埂,夏夜清凉,蝉鸣声此起彼伏,招待所的牌子近在眼前,燕川指了指,“你住这里?”晏司臣点点头,燕川跟他进去,大致看了眼环境,挥手道别前,两人约定好明日一起采风,互相留了电话号码,燕川才心满意足地走了。
夜里十一点,晏司臣洗漱完毕,倚在床头翻看着存在手机里的照片,还有没来得及看的几条霍止发来的微信,问他晚上吃了什么,去了哪里。晏司臣想了想,挑了几张自己觉得好看的照片给他发了过去,不一会儿,便接到霍止的电话,他语气温柔,含着笑问:“去看瀑布了?”
晏司臣简短地嗯了一声,霍止有心调侃:“工作忙吗?我怎么觉得你是去度假了。”
“我也觉得。”晏司臣找到了共鸣,也忍不住笑了,霍止又问了一遍吃穿用度,晏司臣于是将应付局长的那一套说辞搬了出来,霍止还要再问,晏司臣无奈道:“昨天不是都告诉你了。”又说了一会儿,晏司臣有些犯困,霍止听出来了,迅速结束话题,道了声晚安,就把电话挂了。
翌日清晨晏司臣起床拉开窗帘,入目的是一片阴沉天色,昭示着今日必有一场大雨。去警局的路上,燕川的电话打来,问他几时有空,晏司臣估计着以往开会的时间,说大概要四点以后,燕川叹息着:“但愿这一场雨赶紧下完才好。”
许是两人的盼望太过强烈,这雨自午时开始断断续续地下,将近四点,终于雨过天晴,甚至还罕见地映出一道彩虹,缥缈地挂在山野间。燕川人在警局门口,见晏司臣走出来,便将彩虹指给他看,两个什么场面都见过的男人,竟然还因此小小地感叹了一番。
燕川的体力不比晏司臣,故而晏司臣只打算带他往郊外走一走,才被雨水冲刷过的石板路上覆着湿滑的青苔,两人走得很慢,穿过两只胡同后,晏司臣隐隐觉得不对,多年训练出的警惕性使他发觉身后一直有人尾随,而燕川全然不知,还在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晏司臣一时没有应声,令燕川偏头看了他一眼,见他不复刚才的轻松神色,眼神更为凌厉,忍不住道:“怎么了?”
晏司臣嗓音低沉,“有人跟踪。”
燕川先是一僵,而后明目张胆地回头看了一眼,晏司臣阻止不及,燕川已经笑道:“别紧张,是我的便衣保镖。”
晏司臣怔了怔,想到燕川的身份多多少少有些特殊,很快又理解了,他自嘲道:“职业病犯了,不好意思。”
燕川开玩笑道:“谢家的家生保镖比外面雇的还要专业,没想到还是被你发现了。”
傍晚时分,燕川终于走不动了,以他的体力,能坚持到现在已是不容易,晚饭吃得很别致,晏司臣带着燕川的两个保镖钻进山林,在瀑布下打了四条肥美的鱼带了回去。燕川席地而坐,看着晏司臣动作熟练地处理活鱼,又教保镖如何辨识能生火的落叶枯枝,他自小如金丝雀般长大,而后又被谢闵保护在羽翼下,所接触的一切都与晏司臣的大不相同,自然不懂这些,燕川感到新奇,直到看见晏司臣找了两截坚实的树枝,他直截了当地问:“你是要这么生火吗?”见晏司臣点头,燕川朝保镖招了招手,保镖于是探手入怀,掏出一只打火机递了过去。
夜幕降临,两人披星戴月,总算是尽兴而归,燕川意外喜欢烤鱼的味道,胃口也比前两日好了不少,与燕川合得来的人不多,晏司臣却是轻而易举就能让他当做是朋友的一个,不然也不会承了人情大老远地跑来一趟,只希望能顺利将人送回汜江才好。
燕川说想要住招待所,令晏司臣感到意外,招待所的条件没有宾馆好,燕川住在宾馆都休息不好,又何苦来招待所遭罪。燕川耸了耸肩,“宾馆不隔音。”然后叹了口气,“我隔壁住的是情侣。”
晏司臣一怔,与燕川相视一眼,忍不住笑了,原来这才是燕川休息不好的理由,晏司臣打电话给小许,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自己偶遇了个朋友,问他能不能将人安排进招待所,小许听罢,大包大揽道:“晏哥放心,我这就给您安排。”燕川于是遣了两名保镖先去宾馆收拾行李,当晚便住到了晏司臣隔壁。
霍止今晚的电话来得早,在晏司臣要去洗澡前就打了过来,晏司臣诧异接起,霍止却不说话,晏司臣轻声问:“下班了?”
哪知电话里轰地一声喧闹起来,似是一群人在哄笑调侃,晏司臣一皱眉,就听霍止嗓音带哑,慢吞吞地说:“下班了。”
那边安静下来,晏司臣忍着脾气问:“你在外面?”
“嗯。”
“……早点回家,”晏司臣揉着眉心,“板砖还在家饿着呢。”
“知道了。”霍止敷衍地应着。
那么多人在听,晏司臣不想和他再说什么,直接将电话挂了。
霍止看着结束通话的界面显示,不甚在意地将手机翻过去倒扣在桌子上,他喝了不少酒,衬衫扣子解了最上面两颗,整个人显得慵懒又随意,隔着一条长桌,霍止看着坐在对面的男人,夹在指间的扑克牌轻佻地朝他一点,“该你了。”他偏了偏头,眼神落在坐在男人腿上的男孩儿身上,上下打量,轻慢露骨,随后下巴一扬,勾唇笑道:“他归我了。”
男孩儿先是一怔,下意识去看男人的反应,他抓紧了男人的衣领,明显慌乱起来,他小声喊:“ichael?”
ichael垂下湛蓝的眼眸,温柔地说:“这是游戏规则,亲爱的。”
男孩儿脸色一白。
半小时前,ichael表示自己对在酒吧中央环状沙发上的那群人产生了兴趣,他只看了一眼,就认出他们是常来金枝寻乐子的富家子弟,这次能聚得这么齐,大概是为着霍三少爷久不来金枝的缘故。
他没想到ichael会端着酒杯去给霍止递名片。搭讪在酒吧很常见,但一见面就递名片却很不常见,敢给霍止递名片更是绝无仅有,霍止也十分理所当然地没接,摇了摇头,轻蔑地嗤笑:“哪来的外国佬。”
在座的任何一个人他都不敢惹,能硬着头皮陪ichael来,是不甘心钓了一晚上的鱼就这么跑了,ichael听不懂中文,却看懂了霍止的神情,他还维持着递名片的姿势,以一种意大利人惯有的直白方式说,“您很像我的一个朋友。”
霍止挑了挑眉,“所以?”他发音偏英式,像中世纪贵族说话时惯爱拿捏的高傲腔调,透着愈加明显的不耐,ichael仍是微笑着:“所以想和您喝一杯,顺便交个朋友。”
莫云烨从ichael手中接过那张黑金色名片,上面分别用意大利语和英语印着他的名字,是个收藏家,在寸土寸金的孔多蒂街上开了一家画廊。莫云烨转念给霍止听,摸着下巴不屑一顾地说:“这是钱多烧坏了脑子吗?以为是在罗马呢?见谁都想喝一杯。”
霍止一双风流的桃花眼在抱着意大利男人胳膊的男孩儿脸上转了一圈儿,忽然改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