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祯惊醒之时,正是夜半,书房里满室寂静。
他一身冷汗,从梦中醒来。
梦里那股子对于沈玲珑浓烈炙热的情感,和惊闻金陵失守时的痛苦,在他心头交错流转。
那股子浓烈的情感,在梦醒之后的祁祯心头不断汹涌,祁祯辨不清它因何而生。
他眼睛已然恢复清明,能清楚瞧见书房内室中一应摆设。
望着书房里的摆件,祁祯才回过神来,分清了梦境与现实。
他微垂眼眸,低眸时,视线落在了玲珑走前,遗落在地上的匕首刀鞘上。
刀鞘上镶嵌的宝石落在祁祯眸中依然亮璨,祁祯认出了这是自己昔日赠玲珑防身的物件。也乍然忆起,她离开时,是如何狠心的用他昔日所赠的匕首,狠狠刺了他手上三刀。
祁祯低眸不语,心头情绪复杂。
暗卫察觉他惊醒后,恐他出事,忙入内查看。祁祯听的步音,方才从那股子复杂情绪中回神。
眼瞧着暗卫近前,他扶了扶额,眉心有倦意也有忧虑,想起梦境中最后听到的那句话,声音低冷吩咐道:“吩咐人盯紧了三皇子府,有什么异动及时来报。”
这回的梦境,太过离奇,也太过荒诞。
梦里那股子他此时无法理解的情念可以暂且搁置,关于祁涟叛国之事,却不得不重视。
踞金陵帝京有些路程的扬州地界,同贵妃一道在外游乐的皇帝在今日遇了刺杀。
不同与祁祯以刺杀为借口封城寻人,皇帝是当真遭了刺杀。
今日皇帝与贵妃一道在扬州湖畔游玩,泛舟湖上时,湖畔外头远山处,遥遥射进了小舟中数只暗箭。
皇帝本就不喜侍卫随身,和贵妃在湖上时亲自动手摇浆,更是只让侍卫在岸上候着,身边仅带了个内侍太监。
暗箭连番射来时,皇帝身边并无近身侍卫,内室太监又候在小舟另一头,正往皇帝这头赶来时,皇帝便受了箭伤,那一箭伤的不轻,他当场便昏了过去。
宫廷侍卫急急救驾,将皇帝和贵妃带回了别宫。
因着是贵妃随侍帝驾,皇帝一重伤昏迷,主事的自然也就成了贵妃。
别宫内龙榻上,皇帝重伤昏着,贵妃瞧着他昏过去失了意识的模样,攥着手中锦帕,眸色忧虑问道:“陛下这箭伤如何了?可还能醒来?”
急急唤来的太医正为皇帝治伤,还以为贵妃娘娘是忧心陛下的伤,忙开口劝慰道:“虽伤的厉害,但好生医治,想来过些时日,应当便能苏醒过来。”
太医本意是劝慰贵妃,让她莫要过于为陛下的伤情忧心。
却没想到,他话落后,贵妃神色中的忧虑,不仅半分未少,反而愈加浓重。
宫廷侍卫们在暗箭射来时都在湖畔岸上,于小舟上随侍帝驾的仅有贵妃和皇帝身边的贴身太监,侍卫们并不能知晓暗箭射来时,小舟内发生了什么。
也亏得那些侍卫不知晓内情,如今才能容下贵妃在此主事。
贵妃手指绞着锦帕,想起方才在小舟中,暗箭接连射来时,自己下意识拉了皇帝挡下即将射在自己身上那一箭后,皇帝眸中的惊色与震骇。
生死之间,她一心保命,顾不得其它,随手拉了身边最近的皇帝挡在身前。
皇帝身上中的这一箭,便是被她拉在身前挡箭时伤的。
死生惊险之时,只顾自保,哪里想得了那许多,如今惊险过后,却是越想越悔。
她与皇帝一同身处险境,不仅未曾以身护驾,反倒拉了皇帝来给自己垫背,待皇帝从昏迷中醒来,哪里还有她好果子吃。
太医窥着贵妃神色,不解她怎的仍是如此焦灼,
贵妃一心想着如何将这事熬过去,眉眼间带着焦躁,摆手吩咐太医退下熬药。
太医退了下去,殿内除却贵妃和皇帝两人外,便仅剩贵妃身边的心腹婢女和那个目睹了贵妃拉了皇帝挡箭的太监。
贵妃瞧着皇帝不能清醒时的样子,心中那股压抑的念头愈加喧嚣。
她实在是怨恨皇帝。
世人总以为,当今陛下宠妾灭妻,嫡庶不分,便是连皇后和太子,怕也是如此认为。
这些年来,宫中贵妃得帝独宠,锋芒最盛时,皇后都被囚在中宫。言官不止一次上书责皇帝立身不正偏宠贵妃,罔顾中宫皇后体面。
可身在其中的贵妃却是知晓,这个男子心底,怕是从未真正顾念过自己。
他最爱他自己,当年皇后是他结发之妻,得他数载独宠,他都能因皇后折了他面子,伤了他自尊,便冷落皇后十余年,若是醒来后想起自己拉他挡箭之时,怕是能生出赐死自己的心,纵使为着三皇子不杀自己这个生母,往后她这余生,怕也是只能在深宫幽禁中度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