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半,江宁回到出租屋,嘴上哼着歌儿。
这几日,他没向母亲提起班主任对自己申请走读的请求相当反感,也没说最后找到政教处主任才得以最终解决,更没说前一周搭伙看书时心中如何委屈……这些事,他只能自己吞进肚子慢慢消化,不到万不得已,决不能让母亲知晓。
老娘心中无事可忧,就是儿子最大的孝顺。
天光匝现,少年起身来到厨房,淘米下锅。慢慢熬煮之际,他抓一把腌菜放在碗里。腌菜下稀饭,绝配。
准备妥当后,他带着略微困意来到院坝。
意外的,一个身材不高的人影适时走进院子,放下锄头,笑着问:“小江,起来这么早啊?”
江宁这才看清来人正是房东德叔,不由心生好奇,问道:“德叔,咋这么早下地干活儿?难道是最近蔬菜成熟需要争抢时机采摘吗?”
“这倒不是!”德叔一边回答,一边凑近院角露天水龙头洗手,再抬起身子,用劲甩去双手水渍,扯张帕子擦手,忧声道:“唉,你不知道,最近发生多起偷菜事件,虽然偷去不多,但是糟蹋得不少,看着可惜啊!”
江宁忍不住发笑:“呵呵,德叔,县城日子这么好竟然还有人偷菜?这倒是新鲜事!我以为只有我们农村偶尔发生几起蔬菜丢失事件,毕竟乡坝闹饥荒没得吃,情有可原,被偷人家骂几句也就作罢。”
德叔放下手中帕子,揉揉腰杆,方才说道:“要是哪家哪户没饭吃偷去三五十斤蔬菜,确实也没啥可在乎的,只是最近这些盗菜的不讲武德,一夜之间横扫好几家菜地,估计至少上千斤,应该是菜贩子所为。”
江宁闻言甚是震惊,急声道:“这么多?那不开车来偷啊?搞出大动静,不怕被抓住么?那可是犯法的!”
“是啊,村里人就商量,每晚安排两户人家守夜。这不,昨晚就轮到我家守夜!唉,现在德叔老骨头一把了哦,睡一宿地头,现在腰酸背痛呢!”德叔叹息道。
江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轻声道:“德叔,下次轮到你家守夜,我去替您守着,江宁年轻,睡一宿地头就当锻炼身体,呵呵,若遇偷盗者,我跑回家喊您,怎样?”
德叔摇摇头,柔声回答:“你还是学生,好好读书,别管农事。蔬菜被盗一事,村里人报案了,派出所也亲临现场查看了,应该很快得以解决。江宁啊,谢谢你,真是个好孩子!”
江宁闻言心中稍安,就说:“德叔,您早些休息,睡个回笼觉,等会还得下地采摘番茄呢!”
房东老人嘴上应着“是啊是啊”,径直进屋。
江宁站在院门口,眺望一阵尚看不清晰的菜地,收回视线,俯下身子做俯卧撑。
自住进鸡鸣巷来,周淑英几乎没机会上街买菜,本想花钱向房东购买,不料女主人每天都会送来一篮新鲜时令蔬菜,什么蒜薹、番茄、莴笋等等,顺便捎带一块腊肉。推却几次未果,周淑英坚持掏钱。德婶哪肯要,说大家都是庄稼人,地里有啥吃啥,谈不上成本。
感动之余,周淑英经常去菜地帮忙,虽说不能干那些挑担重活儿,就做些拔草、采摘这类手上活儿,倒也力所能及。
每当周末放假,江宁随之参与农活,挑担、上货、骑三轮车无所不能,深得房东夫妇喜爱。
房东夫妇投桃报李,赠送蔬菜分量更重、次数更多。
就这样,房东租客相处其乐融融,好似一家人。
如今房东一家遇到麻烦事,江宁自是当作家事一般,暗暗决定周末放假后,代替德叔守夜。
清晨,来到学校,江宁加入本班晨练队伍,后随人流来到教学楼,开始早读课。
教室最后一排,孟飞瞧着比自己整整矮了一个脑袋的小个子同桌,放下文选课本,压低声音问道:“喂,回家多没意思啊,毫无自由可言,被父母盯着的感觉可难受了,要不,你还是来住校,咱俩就可以上下一路了!”
江宁翻起白眼,撇嘴道:“你孟公子家住县城竟然还住校,真是新鲜事一桩呢!啧啧,还跟你上下一路,咋不说出双入对?比翼双飞?”
孟飞毫无芥蒂,笑得一张脸儿稀烂,用手指点一点课桌,低声道:“瞧你这厮,长得又矮又瘦还黑不溜秋的,即便是个黄花姑娘,也入不得本大爷法眼,哈哈,不过,你小子脾气和胆子都不小,敢给班主任斗法,着实让人刮目相看,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秋天的小辣椒,够辣!”
被人提起伤心事,好比醉酒闹出笑话被人帮着回忆那般尴尬,江宁愤愤不平道:“你和罗疤子简直和狼狈没啥两样,不仅把别人的伤疤揭开,撒上盐,还不忘问疼不疼,奶奶的,讲究武德不?”
前排男生脸上青春痘熟透即破,干疤后,脸上留下密密麻麻的印痕,被同学们授予艺名,“罗疤子”。此时,这厮转过身来,问道:“你俩提我干啥?说说,有好事?”
江宁被同桌调侃得没地儿出气,正好遇到一头扎过来的蠢驴,当即张口就来:“有,早操时,隔壁班那个走路摇摆的高个子女生,刚才前来打听,问谁是罗佳,多半是被你帅气外表、潇洒气质所吸引,你小子,还不赶紧投桃报李?我和孟公子可羡慕了!”
“嗯嗯,就是。”孟飞毫不含糊地帮腔。
罗佳顿时两眼闪光,信以为真地急声问:“真的?三班的还是四班的?我咋没见过?”
孟飞一脸诚恳道:“一班的,就是屁股宽过肩那位。”
罗疤子若有所思。
江宁咳嗽一声,拿起书本大声朗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