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二,早过了用早餐的时间,孙子辈的湘琴姊弟,还各自蒙头,呼呼地酣睡着。
昨晚临就寝前,奶奶就特意吩咐过所有人。她说:“明早,不许再打搅孩子们睡懒觉。怕他们起来饿,就把早饭搁火筒边,不管啥时候吃,保管都是温乎的。”
父辈们自然点头称是。
湘琴欢呼雀跃之余,也就放心安然地睡。这一觉直睡到自然醒,真是舒服极了。
习惯性地先看手机,没有卢余的消息,心里难免有点空落落的。
不过,很快,注意力得以转移。
庭院里,传进来轻微的交谈声。
原来是提前约好的两辆车,已经准时前后到了。一辆要去镇上二叔家,一辆回小城湘琴家。
奶奶正细心吩咐儿子儿媳们,一趟趟,往后备箱塞东西。当然,她也忙,生怕落下一件两件,亏了谁家似的。
她说:“炸货是给小琴的,炒花生是给小涵的,还有小淑爱吃的干豆角,两箱草木灰腌鸡蛋,一家一箱,辣酱别磕碰了……”
一件一件,交待得清楚明白。年年均如此,奶奶总乐此不疲。
湘琴不敢再贪睡,立马起床,前去帮忙。然后匆匆洗漱,吃了一碗还热乎的粥,就着流油的咸鸡蛋。临分别,又跟奶奶黏黏糊糊,说着不舍的道别话。
湘涵跟湘淑也闻着动静起来了。他俩连饭也懒得吃,就奶奶长,奶奶短地,亲亲热热叫起来。
很显然,湘淑活泼了许多。湘涵依然嘴甜又讨喜,逗得奶奶呵呵乐,似冲淡了一份别情。
湘琴却知道,奶奶越是这样,不舍越是偷偷深藏。可是,这怎么藏得住呢?
昨晚打牌到深夜,奶奶依然兴致很高,总是不忍去睡的样子。后来,见大家实在撑不住熬不过,才笑着丢下牌,摇摇手,叫大伙散了。
湘琴怕奶奶孤单难过,非闹着要像小时候一样,纠缠着跟奶奶挤一张床睡。奶奶实在拗不过,便笑呵呵地应了。
可她睡得太沉,竟不知道奶奶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又是什么时候就已经起来忙去了。
动作轻轻,忙来忙去,只为给儿孙们精心准备一份又一份带着热乎乎真纯爱的礼物。
“琴,该走了。”老妈说。
奶奶掰开湘琴挽住胳膊的手,轻拍拍她的背脊,笑呵呵地说:“去吧,不用惦记我。”
湘琴笑着点头,转过身上车的一瞬,眼圈早已微微泛红了。
隔着车窗,她隐约看见,湘涵也是这般难舍情景。唯有湘淑,因为可以经常回来,但是一副超越年龄的淡定模样。
两车人又隔窗相互话别,又齐向奶奶嘱咐注意身体之类的。
奶奶笑着,一一应着,见师傅催了好几遍该走了,才故作轻松地说:“走吧,走吧,被你们聒噪了两天,也怪烦人的。”
车子发动。两辆车,一辆往东,一辆向西。
奶奶想追,又不知该选哪个方向,只呆呆地久立朱红大门口,不停地挥手,久久不肯离去。
湘琴突然觉得这红,似离人泪,刺眼得很,遂不忍再多看一眼,刚扭过头去,不争气的眼泪,唰的一下子,流了出来。
“爸爸,奶奶为什么不愿到城里住呢?”湘琴哽咽着说。
她想,奶奶要能跟爸妈一起住,就不会这么孤孤单单地一个人了。
爸爸长叹一声,也微微哽咽起来。他说:“是你奶奶不愿,她舍不得你爷爷啊。”
湘琴无话可说了。
爷爷离世多年,奶奶死守着他们的家,仿佛这样,就能守住如流的岁月,挽住幸福的往昔。
从乡村到小城,依旧一路颠簸,恰如湘琴颠簸不平的心情。
回到家中,爸妈还要走亲串友,提着大盒小盒的礼物,一起匆匆出了门。
到了下午,湘琴才估摸着时间,提着早备好的茶礼出门。时隔一年,又一次步行在熟悉的小路上,一路追忆着往事,来赴与杨老师的茶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