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下班高峰期的人流中穿行,出了城,一直开到高速收费站附近,那里有家挺僻静的旅馆。苏杨和他在车外头站着,说了几句,似乎有些生气,推开靠近他的男人。可是男人再次靠近,凑在他耳边低语……天色已经全黑了,他们站在树丛的阴影里,我也不是很看得清楚,隐约觉得男人暧昧地搁在苏杨地腰臀的手,点起我心里无名的怒火,我费了很大的劲,才勉强压抑住过去揍人的冲动。不管他们之间怎么回事,苏杨竟然敢和他开房间,这是我想都想不到的。我熄火,坐在滴水成冰的三九天的黑夜里,寒冷,让心头的疼痛麻痹。潜意识里,我会把那个男人往坏里想,只有这样,我才能为苏杨辩解,他是被迷惑,被胁迫的少年。然而,又有一个微小的声音提醒着我,不要掩耳盗铃,自欺欺人。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如此挫败和沮丧过,我的自尊和骄傲,让我难以面对自己惨败的狼狈,可是,我无法走开,盯着那个破旧的顶多三星的宾馆,门口的灯亮到午夜,而我,始终置身黑暗。苏杨走出来的时候,大概快一点了,他在门口叫了辆出租车,朝城里的方向驶去。等到那辆车消失在夜幕里,我才发动汽车,直接开回家。屋子里漆黑一片,赛文睡得正香,甚至懒得起身理睬我,苏杨没回来呢。摸黑拿了瓶酒,我坐在没点灯的客厅里,一杯接一杯地喝,酒从喉咙里一路坠落,咕咚咕咚地响,我的心,是空空的,里面什么都没有。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听见门有开锁的声音,看来苏杨终于舍得回来了。他进了门,蹑手蹑脚地脱鞋脱大衣,似乎怕弄出动静,然而每一丝「梭梭」的纤维摩擦的声音,在我听来,都觉得刺耳。我点亮了身边的一盏灯,苏杨似乎吓了一跳。「哥,你怎么还没睡?」声音听起来疲惫而虚弱,他回学校换了身衣服。今天早上,他穿的是我上回去香港洽他捎回来的毛衣和衬衫,他想老半天,也没舍得拆去新衣服的标签,我还笑话他老土来着,他刚刚去和那男人开房间的时候,就是穿的那一身,这会儿却变了。「电话接到了?」我的问题听起来更象是挑衅,苏杨听得出来。他在门边磨蹭,没回答。好一令儿,才慢吞吞地说:「哥,我有事跟你说。」空空的胸膛,突然间,被汹涌而来的愤怒和挫折,填充到马上就要爆炸,头是跳跳地疼痛着!事到如今,他那些所谓往事,编造得再周全,也不过是推辞的借口。我看着他单薄衣衫下,微微颤抖的身体,有种冲过去撕碎他的冲动!「他操了你几回?」我就是要用最粗俗的字眼羞辱,打击,和摧毁。我恨他!这一瞬间,每个毛孔都渗透着仇恨的气味,那是我从未体会过的情绪,好似分泌着毒液的藤条,紧紧纠缠着我,在愤怒中,化身魔鬼……苏杨象是给这短短几个字钉在墙上,不可置信地盯着我。「怎么?没脸说话?」我走到他跟前,他分明就是给人操得很惨的模样,靠墙站着,肩膀低垂。可是,我一点都不可怜他,我只想要一个确认的答案。「我他妈告诉你,今晚装聋扮哑也混不过去,你老实给我说!」苏杨看起来特别纠结,似乎想哭,又很着急,他犹豫着,张口又把话咽下去,窘迫半天左右为难,好不容易吞吐出几个字:「我……我不是自愿的……」我扬手就给他一巴掌,寂静的深夜里,这一下响得惊人,手掌顿时就麻痹掉,然而心里奔腾的情绪,似乎终于找到发泄的狭窄出口,在酒精的刺激帮衬下,突然澎湃得一发而不可收拾。「你装!你再跟我装!外头怎么说你,你知不知道??!!!!就我一个人是他妈的傻瓜,给你骗得团团转!你把我当成什么呀??啊?你他妈的对得起我吗!?」我左右开工,连着扇了苏杨好几个耳光,眼睛火辣辣地燃烧,脑袋象是随时就要爆炸,我所有的理智,忍耐,和自欺欺人,都在最后的时刻崩溃,天和地,黑和白,真或假,过去也好,将来也罢,轰鸣中只有塌陷,夷为平地,唯剩烟土……我的拳打脚踢,是因为赛文扑上来,而不得不停止,它先是在一边儿叫两声,然后索性扑向我,叼住我的裤子,使劲地往后拽,它想保护苏杨,又不想伤害我,这时候,人还没畜生有感情,懂恩怨。我气喘吁吁地站着,赛文见我停了手,它去了苏杨身边,「呜呜」哀鸣,伸脑袋过去,轻轻地试探着苏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