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杨的眼帘低垂,长长叹气:「怕你瞧不起我。」「这话说的,我干嘛瞧不起你?谁还没老人?」我碰了碰苏杨,问他,「是不是你奶奶情绪失控,把你伤了?你昨天偷偷跑回家,疗养院的人都不知道你奶奶伤人。」「她不是故意的!」苏杨突然有些激动,吓了我一跳。「行,行,不故意就不故意,你急什么呀?」苏杨呼吸很急,我怕他是抻到伤口,起身想要安抚,他抓住我的手,急切说道:「哥,你一定不能跟别人说,他们会把我奶关起来的!你没见过精神病院关人,是绑在床上,动都不让动,很不人道。我奶不是疯子,她只是心情不好的时候,情绪比较激动,难控制,我说真的,是真的!」「我信!我信你成了吧?」我按住苏杨的肩膀,「你放心,我保证不和任何人说,你还信不着你哥吗?」「我就她这么一个亲人了,哥,她比我自已命都重要的。」苏杨哽咽着,不再说话,我知道他是不想在我跟前哭。原来,上回他喝醉,是为了他奶奶,我这个二百五,一直以为是因为罗建梅呢。「以后,哥帮你照顾她!你的亲人,就是我的亲人,不用跟我见外。」苏杨侧头盯着我,眼睛还是水汪汪,看得我晕头转向的:「哥,我不该连累你的,不应该。」「可是,我就想你能连累我,越是关键的时刻,你越得能于连累我才成!」我逗着他说话儿,「昨天你怎么不打电话给我呢?至少也自己去医院啊!跑回家,躲在浴室算什么呀!」苏杨靠在枕头里,神态凄凉而悲苦,他闷了好段功夫,才终于和我坦白说:「那时候,就是不想活了,我觉得,要是非死不可的话,想死在你借我住的那个家里。」据说,老去的动物都会寻找一个安全的地方,等待死亡。这话题太沉重,我必须找个玩笑逗他一下:「你怎这样啊?这出过人命的房子,你让我以后怎么卖?」苏杨抬头看着我,脸「腾」地就红了,抱歉地说:「我……我没想那么多。」「对呀,幸亏罗建梅够机灵……」一说起她,我这才想起来,这会儿估计已经要去机场了,「她昨晚守到你挺晚的呢,今天赶飞机,我就让她不用来了。」「不来也好,不然又得哭了,我都不知道怎么安慰她。」苏杨叹着气,陷入短暂的沉思,我想,他还是有点舍不得罗建梅。只是,他可能不会把自己的心思表达出来而已,他也不想罗建梅走得不放心。护士过来换了药,苏杨体力还是没有恢复,连饭都没吃,就睡过去了。我昨晚也没睡好,到了外间的小床上眯了一会儿,昏昏沉沉地,做着乱七八糟的梦。我是被手机吵醒的,来电显示上写着王超,我猛地清醒了,赶紧接听。「我今天早上又跑了一趟,」王超的背景有点吵,好像在什么排练的地方,「他奶挺好的,睡醒了,说早饭吃了很多,估计饿坏了。」「你见到她了吗?」「见到了,在娱乐室看电视呢,我觉得挺正常啊,看不出有病,还跟我说了两句话呢。」「你都嘱咐了吧?」「没问题,你吩咐的,我还能不给你办周全呐?苏杨怎么样?我过去看看他?」「挺好的,过几天就能出院了。你忙你的吧,这几天我都得看着苏杨,他好了,我请你吃饭。」「那些都好说,」王超那头的环境突然安静了,估计是换了地方,「诶,我说兄弟,打听个事儿啊?」「说吧。」我一边歪头讲手机,一边往病房里看,苏杨还在睡,朝里蜷着身子,他真是瘦了,那么躺着,又细又薄的。「江洪波和邹童是不是彻底分了呀?」「你问这个干什么?」「没,没什么,就好奇呗!」「操,你别在我跟前儿装,打听这个干什么呀?」「唉,你说你这人……有人托我帮忙问问。」「谁践的呀?人俩分不分,管他屁事儿!」「哎呀,他就是对江洪波有心思呗,邹童不要,还有人当宝贝呢!」「什么人?江洪波又不是拣破烂儿的,什么b人都要。」「得,得,不跟你说了。」王超见我心情不爽,不再纠缠,识相地挂了电话。我在医院里,寸步不离地陪着苏杨。过了两三天,他胃口稍微好点儿,肯吃东西以后,我放心多了。虽然我们之间还是有些芥蒂,但我们都十分努力地当做过去几个月的决裂并没有发生过,我和他都很默契地,对性向话题避而不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