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晨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小小地白了他一眼:“就凭这丁点儿信息,你就觉得自己能像福尔摩斯一样把他给找出来?”他反倒温和地笑了笑:“我也不着急,有的是时间,慢慢找呗。”“你不是说有段时间没见了吗,就不想早点见到他?”“慢慢来,总是见得到的。”他的笑在远晨眼里略显得没心没肺,让她在心里大大地感叹了一下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太悠闲散漫了。哎打住,她想起来自己就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还是先别急着批判比她小不了多少的这个少年了。少年虽然略显散漫,但礼数还挺周到,再次向远晨道了声谢:“谢谢您载我到这里,接下来的事就不麻烦您了,我自己会有办法的。那我先走了。”“慢着。”远晨悠悠地叫住了他,“既然你说自己会有办法,那你说说,今天打算住哪里?”他一脸天真:“我就随便找个旅店住下。”远晨嘴角抽搐,冷笑一声:“小弟弟,我跟你说个残酷的事实:我们永川镇,没有旅店。”十九岁的大学生远扬在客厅里铺开的竹席上呈大字型躺倒,一边享受着落地风扇送来的凉风,一边咬着刚切好的冰镇西瓜。他的白色背心领口歪歪斜斜的,露出了毫无性感可言的锁骨,下身是毫不讲究的直男小黄鸭睡裤,丝毫没有十九岁大学男生应当具有的时尚品味。正当他感慨着生活的无限美好时,家门忽然被打开。从门锁被粗暴拧开的声音,他就知道肯定是他一母同胞的姐姐远晨回来了。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他就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他那单身了二十六年连恋爱都没谈过的姐姐,竟然带着一个看来起水灵灵的男生回家了。他瞬间从竹席上跳起来,往厨房嘶吼了一声:“妈!不好啦!姐姐拐带了个未成年人回家!”一声干脆利落的“啪”,远晨的拳头精准无误地落在他的脑袋上,顺带还赠送了一个难度超高的白眼。厨房里的妈妈听见声响走出客厅,一见到那少年眼睛立马放光,露出了满脸笑容:“哎哟,这小青年是谁呀?远晨你朋友?”“得了吧她哪有朋友。”“咚”的又一声,远扬的脑袋马上增加了一个大包。远晨解释:“我路上捡来的,他来永川找朋友,暂时没找着,又没有地方可以住,我就带他回来了。”十九岁的远扬又以一种“姐你真行啊这么积极主动”的目光看着远晨,顺带打量了一番那个看起来略拘谨的少年。少年尴尬地笑了笑,又向远妈妈行了个礼:“阿姨,不好意思打扰了。”“不打扰不打扰。”远妈妈热情好客地笑着,“小伙子叫什么呀?”“我叫庄豫。”“名字真是好听啊。”她一边点头一边向还在旁边蹲着的远扬说:“你还不快点把客厅收拾好招呼客人。”远扬不太情愿地开始收拾竹席,庄豫略带迷惑地看了一眼室内简单低调的装潢,又看了看一边的远晨:“您不是说你们家以前是旅店吗?怎么……”怎么看起来,一点儿也没有旅店的样子。听到他的疑问,远妈妈笑了起来:“没错呀,我们家以前是旅店来着。晚清的时候。”晚清……他嘴角抽了抽。远家一共四口人:父亲远经天——跟那个台湾演员没什么关系——因为工作原因暂在外地;母亲刘家玲——跟那个香港演员没什么关系——则是普通的家庭主妇,平时做做饭洗洗衣服管教一下孩子偶尔跟邻居搓搓麻将什么的,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长女远晨,芳龄26,独身主义,由于工作性质灵活一般在家;长子远扬,19岁,大学生一枚,这小子个性比较难描述,用他姐姐远晨的一句话来概括,就是:不思进取不学无术不伦不类不共戴天——咦,好像有点不对……总而言之,这是普通而幸福的一家人。等等,“普通”这个词,好像也不太适合用在他们身上。晚清时期曾经营过旅店的远家是个大宅子,宅子主要住人的是前半部分,都改造成了现代的房屋结构:玄关进门便是客厅、厨房、杂物间,二楼是主人们的卧室。内部装潢也是现代式的。但从后门出去,经过一个栽满花木的中庭,后侧便是一幢青瓦白墙的小屋,建筑本身的构造还保留着古朴而悠远的气息,使人一眼望见,便像回到了遥远的过去。主屋没有多余的卧室,只好把庄豫安排在后面的小屋。幸好小屋平时虽没有人住,远妈妈偶尔也会去打理一番,所以略作收拾就可以入住。她特地给庄豫挑了一间景致好的卧室,一推开窗子,满目都是花园里蓬勃生长的各色花草。当天晚上,远妈妈还特地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来欢迎他。他被这家子人的热心触动,也没有先前那么尴尬了。饭桌上不可避免地被各种询问:今年几岁啦在哪里上学啊为什么会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小镇上来呀要找的是什么人啊诸如此类的。当庄豫避重就轻地回答了一句“我二十四了”时,远家三人齐齐以惊恐的目光看向他。“你是妖怪啊你哪有二十四岁的样子……”“说你是高中生我都信好吗。”“二十四岁的人不长你这样的好吗。”面对他们极度质疑的目光,庄豫只好苦笑着拿出了身份证。远家三人低头看了一下证件上的出生年月,又抬头看了他一眼,更加震惊了。“这年头的孩子怎么二十四岁长得跟十四岁一样……”“哎姐,都一样是地球人,你只比他大两岁怎么你就这么显老。”“远扬同志,还想活着吃完这顿饭我奉劝你连一个字都不要再说。”吃完晚饭,他在主屋洗了个热水澡,正要穿过中庭的花园回卧室休息,忽然有个人叫住了他:“哎庄哥。”叫他的是远扬,那个十九岁的少年正坐在花园一角的木椅上,瘦长的腿向前伸着,一边向庄豫招了招手,一边拍了拍旁边的椅子。庄豫走过去坐下。木椅上方是一个简单的花棚,牵牛花的枝蔓柔软地绕着细竹棚向上,分裂的绿叶和藤蔓铺满了整个棚子,卷曲的枝条垂下来,随着微风轻轻摆动。“我姐说你在找人。”远扬悠闲地往椅背上靠,指了指主屋上方亮着灯的一间卧室,“她这两天工作比较忙,可能帮不了你了,所以她让我帮你找找。”“没什么的,我自己一个人也可以慢慢找。住在你家已经很麻烦你们了——”远扬随性地挥挥手:“这有什么的,反正我现在放暑假,正闲着呢。帮你找人我也可以打发时间。说吧,你打算怎么找?”“我也没有具体的办法,不过他以前跟我提过一些地方,我想去看看,说不定会有什么线索。”“那你想先去什么地方?”他略一沉思:“去他以前的小学吧。好像是叫……”“我知道,就叫永川小学。”远扬笑了笑,“我们这种小镇啊,就只有这一座小学。镇上的孩子都在那读书。离我们家不远,我们明天就可以去看看。”“谢谢。”“客气什么。哦对了,你那个朋友叫什么?”夜风中,庄豫的眼神柔软起来。“暄杨。他叫秦暄杨。”关键词2:回忆、海边他说他叫秦暄杨。自我介绍的时候,他变魔术一样凭空掏出了一簇小花,然后极有绅士风度地分发给了在座的女生,惹得圆圈里的女孩子们一阵欢喜。那是大学的班际联欢会,在海边的沙滩上举行,两个班级的男女围坐成一圈,每个人都到圆圈里做个简短的自我介绍,然后大家唱唱歌玩玩游戏喝喝小酒,共同度过愉快的一天。男女比例悬殊的专业总是喜欢搞联谊会,说好听点是联络革命友谊,说直接点就是想脱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