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我已后悔过一次,却没有第二次了。&rdo;
刘彻伸手,紧紧抱她在怀里,她却觉得自己颈窝里有泪水坠落,烫得她狠狠一缩。
良久,他放开了她,眼底却看不见什么湿润的痕迹,像是自己方才颈窝里的感觉是错觉一般。
她的眼神是清澈明亮的,他的吻落在她眉心,然后微微弯起唇角,说道:&ldo;我去宣室,你在这里等我,好不好?&rdo;
陈阿娇最终还是点头了,就站在这殿上,看着刘彻下了台阶,她却忽然说了一句:&ldo;我要见张汤。&rdo;
刘彻脚步顿住,正到了殿门口,因为采光的问题,整个殿内是有些幽暗的,椒兰香气萦绕在鼻尖,他仰起头,看着日光之下那重重的宫阙,凝声道:&ldo;朕会找回浮生的。&rdo;
浮生。
那么小的一个孩子,陈阿娇日日夜夜地睡不着,那是她的孩子,也是他的孩子。
他曾经将小家伙抱起来,告诉他,自己是他的父皇,他还想着臭小子能够开口叫自己,他要亲手教他礼、乐、she、御、书、数,通晓百家,任意纵横,他也许会成为贤明的君主,也许也只是一个很聪明的孩子……
这一切一切的可能,曾在他的脑海之中幻想,可是现在,一切戛然而止,张汤奉旨追查此事,却杳无音信,火是怎么烧起来的,人是怎么死的,还有失踪的人到了哪里,也根本没有消息。
其实叫张汤来见陈阿娇,又能怎样呢?也不过是徒增伤感。
可是阿娇要见,便也让张汤去好了。
出了椒房宫,郭舍人在一旁等他,刘彻道:&ldo;你传信予张汤,要他来椒房宫面见陈夫人。&rdo;
郭舍人愣了一下,却总觉得这其中有些不妥,但看刘彻表情没有什么异样,也就没有多说。
张汤跟陈阿娇之间,真的是过从甚密,然而这其中似乎也合情合理。郭舍人总觉得此刻的张汤,已经不是昔日那个张汤了。
而张汤,在接到消息之后也只是微怔了一下,便领命,来椒房殿拜见。
陈阿娇坐在影壁下,宣了张汤来见。
&ldo;臣廷尉张汤,奉旨来见。&rdo;
&ldo;你我之间还需要拘礼吗?&rdo;陈阿娇径直一指自己左手边那张漆案,对馥郁道,&ldo;赐座。&rdo;
待张汤谢礼落座,陈阿娇这才挥手让宫人们都退出去,方才在等待张汤的时候,便已经给这些宫人训示过了,以后若是还有谁不开眼,想要做些事情出来,那就不要怪她陈阿娇辣手无情了。
此刻,她目光一转,看向了张汤,腰间的玉佩已经看不见了,原先那块素玉没了,他似乎变得更为清淡简单,还是那颀长高瘦的身材,一脸的刻薄相,让人看了就心生寒意。
只不过比起初见时候的张汤,似乎少了些什么。
刚刚见面的时候,张汤还是带着几分意气风发的味道,可是这些年已经完全沉淀了下来,转而向着高深莫测的那个方向走了。
其实坐在这里,陈阿娇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她莫名地笑了一声:&ldo;查到什么了吗?&rdo;
张汤心里的感觉很奇怪,他虽还是要叫她夫人,可是这&ldo;夫人&rdo;的意思,已经完全变了。在乔宅被烧之后的那近两月里,陈阿娇有终日都在睡的时候,也有一直在看书的时候,她寄住在新找的宅院之中,刘彻去了,搂着她在怀里,两个人也常常是说不出来一句话。
可是张汤知道,刘彻很少在陈阿娇面前表露自己的伤悲,他的火都发在宣室殿了,那一晚宣室殿里一片狼藉,刘彻便在黑暗里捂住自己的眼,发狠道:&ldo;朕已经是天下之主,竟然护不住自己的孩子……&rdo;
男人的耻辱与怯懦,还有一种报复的心理。
张汤压下这些奇奇怪怪的思绪,将最近查到的线索理了一遍:&ldo;事情与夫人之前的推测相差无几,火势从李宅先起,有人先泼了油,故而火势蔓延迅速,救之不及。其后当有四名死士追杀齐鉴与赵婉画以及浮生公子三人,一名被齐鉴斩于房中,二人被斩于巷中,还有一人当是受了伤,但却杀了齐鉴。赵婉画带浮生公子脱逃,最后一名死士紧追在后。&rdo;
也就是说,情况其实很危急。
&ldo;那时暮色已尽,封城之时早已经不准通行,问过了守城士兵,俱言不曾看到脸上有疤的年轻女子抱着婴孩出城,至于是否乔装改扮,尚不清楚。料赵婉画脚程快,也不可能出城太远,故而搜索范围只是长安周边诸陵,只是依旧杳无音信。&rdo;
张汤说到这里,颜色之中也带了几分黯然。
陈阿娇早知道是这种情形,此刻却道:&ldo;可曾找到纵火之人与幕后主使者?&rdo;
&ldo;此事……与淮南王郡主刘陵有关。&rdo;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张汤面无波澜。
刘陵的死状,他看到过,在陈阿娇离开诏狱之后,他进去看刘陵,可是刘陵已死,张汤便站在刘陵的身边,一句话也说不出。刘陵虽水性杨花,擅使美人计,然而一颗心其实早已经不知不觉地系在了张汤之身,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刘陵终究还是误人误己了。
他便在那诏狱之中闭上眼,忽然不知身处何处,是这红尘滚滚的纷繁人间,还是那九幽阴冥的阎罗殿……
刘陵已死,淮南王之乱的余波虽然还有,但已经渐渐地平息了下来,张汤以为,这些事情就这么揭过了,他决定埋葬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最后却没有想到,兜兜转转,事情还回到了刘陵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