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夫人。
卫子夫死死地盯住了陈阿娇,手心却有些微微的汗湿。
而陈阿娇这边,却是听到&ldo;平身免礼&rdo;这一句,才慢慢地抬头,平举交叠的双手缓缓放下,连带着双袖也下垂,从那墨黑如云一般的鬓发,到光洁饱满的额头,含黛远山似的秀眉,一双潋滟而平静深邃的凤眼,琼鼻而朱唇,白瓷般的肌肤,衬着那一身华服,真是个容光艳丽,威严端庄。
只是在她那一双眼露出来的时候,卫子夫便已经开始颤抖,她耳边不知道有什么一直在叫喊,几乎要让她什么也听不见了,这一双眼,噩梦一样的一双眼!
陈阿娇!
她几乎就要惊声尖叫起来,幸而前面的王太后掩唇低呼了一声,这才让卫子夫没有失态,只是那才装模作样端起来的茶杯,却已经掉在了漆案上,洒了出来。
当日她将鸩酒端给陈皇后,羞辱她的婢女时,陈皇后说:卫子夫,今时吾之下场,他日奉还尔身。
今日吾之下场,他日奉还尔身!
她觉得自己如果不咬着牙,一定是在战栗的。
这个人,与陈皇后,活脱脱就是那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是却比原来那愚蠢的陈皇后更让自己害怕!
王太后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才放下掩唇的宽袖,&ldo;世上竟然有如此相像的两人……&rdo;
陈阿娇看也没有看卫子夫一眼,而是起身肃立一旁,双手交叠在腰间,平时前方,目光平静。
进宫的时候,夫人这个位子,是自己要求的,唯有这看似尊贵实则侮辱的名分加诸于自身,她才能时时刻刻谨记卫子夫此人给予的耻辱,婉画生死不知,小浮生更是不知所踪,一切线索似乎都断掉了。
长安不小,也不大,可是偏偏寻不到他们的影踪,
她恨,恨极了。
只是此刻,她发现自己无法对卫子夫施以任何颜色,因为此刻对付卫子夫,未免太不入流。
那边的窦太皇太后似乎也觉出了几分不寻常来,问道:&ldo;何事惊奇?&rdo;
王太后毕竟还是见过世面的,当日陈阿娇已死,做不得假,甚至已经扶灵下葬,人与人虽然像,却不可能是同一个了,而且这一位,似乎要端庄舒雅得多,甚至眉目之间带着几分庄严,看着倒像是个能成为皇后的。
王太后答道:&ldo;回母后,此姝酷似已故废后陈氏。&rdo;
还有这等事?
窦太皇太后心中惊奇,招手道:&ldo;乖孩子上来,让老婆子看看。&rdo;
陈阿娇看着窦太皇太后那无神的双目,一步一步上殿来,在卫子夫那惊怒交加的眼神之中逦迆地到了前方,跪坐在窦太皇太后的身前,由着自己这外祖母伸出那满布皱纹的手,搭在了自己的脸上,缓缓地抚摸着。
窦太皇太后的眼底,忽然落下了泪水来,陈阿娇强行抑制住内心翻涌的情绪,平静而略带疑惑地抬头,&ldo;太皇太后,怎么了?&rdo;
王太后眼神有些闪烁,解释道:&ldo;大约是看你跟已故的废后陈氏很像,所以伤怀了吧。&rdo;
她装作似懂非懂地点了一下头。
窦太皇太后终于放开了手,一脸的怅然,只是旋即就恢复了常态,从宫人手中接了锦帕拭泪,便拖长了声音道:&ldo;你是个有福气的,皇帝赐你住了椒房殿,便好好地回去体味着……你们退下吧。&rdo;
于是陈阿娇起身,卫子夫也从漆案边过来,与陈阿娇并立在王太后的身后,行礼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