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现在还不要阮月照顾,也不想别人入侵自己的私人空间,所以还是自己睡下,不需要太过小心翼翼。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竟然难得地一夜无梦,只是迷迷糊糊总听见有人唱些悲悲切切的歌,也听不出歌词,只记得那曲调,醒来了一听,却像是长门赋。
她习惯性地唤来了阮月伺候自己穿衣,等到阮月来了,她才想起自己竟然真的习惯了那种宫廷之中的生活,竟然连穿衣吃饭都习惯别人的伺候了,赵婉画上了早上的吃食,是精致的米粥,李氏从隔壁院落过来,带了食盒来,忙笑道:&ldo;这是我家那口子从宫里带回来的糕点,很精致,想着我们左右也吃不着,便也带些给夫人来,您尝尝?&rdo;
陈阿娇一愣,拿着汤匙的手顿住,那木质的勺子落在碗边,带出一声轻响,她拿了帕子擦擦嘴角,然后坐正,&ldo;宫里的糕点?那还真是稀罕,你放下吧。&rdo;
李氏是眉开眼笑,忙将东西放了下来,然后打开盖子,将一盘做工精细的紫芝饼端出来,陈阿娇看着却是顿生感慨。
她拿起一小块儿尝了一口,看着李氏那期待的眼神,忽然觉得这人其实也实在,至少算不得很精明,不过胜在容易拿捏把握,如果这样的人当自己的下手,不必担心她过于拔尖冲撞自己,这种人也就是&ldo;平庸&rdo;二字,既不会出现什么&ldo;功高震主&rdo;,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作为,张汤挑人倒也算是有眼光的。
她点了点头,表示对饼饵的认可,宫中有汤官和导官,也分了三个方面,主膳食、主饼饵和主择米,皇宫里什么没有啊……
陈阿娇压下那其他的一切心思,却状似不经意地问道:&ldo;这紫芝饼甚是难得,还要多谢你让我尝了尝这宫里的味道,说起来还没问过你家的情况怎样,你方才说你夫君是在宫里做事的?&rdo;
&ldo;他啊也都是那样,他在宫里吹吹打打,是个乐师,有时候也到侯府中去,我看着他混着混着也就是那样,他是没那个花心的本事的……&rdo;
李氏说话的时候脸上带着几分嗔怪,看上去却还带着得意,虽则她长得实在算不上漂亮,但是乍然做出这样的一副表情来,倒是很好地取悦了陈阿娇。
原来是个乐师,她没在意,复又问道:&ldo;家中还算安宁吧?&rdo;
&ldo;早育有一子一女,不过我儿还好,也就是平庸了些,爱跟他父亲一样玩儿些诗乐,对司马相如是崇拜极了,不过我女儿便‐‐唉……&rdo;
&ldo;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rdo;
陈阿娇听到司马相如的名字,脸色古怪了那么一瞬间,这人风流之名果然是不浅,说起来《长门赋》便是出自他手吧?他所写的曲赋常由房间倡伶人谱曲,常能传唱一时,风行洛阳,李氏之子爱乐,追捧司马相如也是平常。只是她女儿似乎是出了什么事?
&ldo;我女儿体弱多病,常日缠绵病榻,出门也要纱巾蒙面,现下年纪大了,却是难言嫁娶了。&rdo;
李氏说着说着竟然举袖拭泪,陈阿娇没有想到她还有这般苦衷,想来为人父母者一提到自己的骨肉,便有些情难自已吧?
她伸手下意识地按在自己的腹部,触手衣料柔软,她笑了一声:&ldo;难为你了,我这边没什么事儿的时候,你多回去照料几分也无妨的。&rdo;
&ldo;多谢夫人。&rdo;
这一顿早饭吃的时间比较长,她吃过了之后出门,站在自己房间前面的台阶上恣意地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呵欠,低眼一看,院落边上齐鉴拿着剑指着墙,却用一种鄙夷的眼神看着她,似乎她方才的动作十分不雅一般。
陈阿娇不是不懂礼仪,只是在宫里受了那么多的束缚,现在到了这坊市之地还要她恭谨谦良,简直做梦!
当下她一扬下巴,笑道:&ldo;我怎么觉得你对我有很大的意见?&rdo;
齐鉴闷闷地扭过头去,开始练武。
陈阿娇乐笑了,她不爱跟小鬼头计较这么多,绕着这院落走了一圈,却又到了厨房门口,看到赵婉画正在窗台上研究什么,她走过去,喊道:&ldo;婉画,还在看什么呢?&rdo;
赵婉画没有想到陈阿娇一下出现在自己的背后,吓了一跳,转过眼来看了陈阿娇一眼,又连忙低下头,低声道:&ldo;在看夫人跟我说的苦荼,不过……&rdo;
她一说陈阿娇就明白了,将窗台上那只碗拿过来,陈阿娇拈了一些苦荼的原叶,是在被碾成粉末之前的干枯叶子,只是轻轻用手指一碾便已经碎成了渣,用来泡茶是根本不可能的。
&ldo;这东西无用,你去找一些特殊的树叶,只要那上面的芽尖,在采下经过初步的阴晾之后翻炒,然后拿出去晒晒,大约就能够成了,至少不会一碾就成为粉末,这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完成的事情。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别急。&rdo;
陈阿娇拍了拍自己的手掌,轻描淡写地说着。
可是赵婉画却愣了一下:&ldo;热豆腐?&rdo;
这下轮到陈阿娇发愣了,她这才想起,这时代哪里来的豆腐?后世常有附会说豆腐乃是淮南王刘安那边发明出来的,不过史家们不以为然,豆腐的来处陈阿娇是不知道的,不过她知道现在没这东西,她不知不觉就说了些不合适的东西。
看看这什么贫瘠的时代……连豆腐都吃不成……
她自己笑了一下,赵婉画却不知道她是在笑什么,很是迷惘。
陈阿娇没准备多解释,却问道:&ldo;我今天早上吃的米粥味道很不错,还炖了肉食,你心思细巧,可还会做些其他的?&rdo;
&ldo;夫人过奖了。&rdo;赵婉画的脸红了一下,虽然她皮肤比较黑,那道疤看上去也吓人,但陈阿娇还是看得出来。赵婉画迟疑了一下,才说起来,&ldo;别人会的我大概也会,出了庖厨之外,酿酒、女红……大概便是这些了吧……&rdo;
这个时代的女子,的确算是比较幸运了,酿酒这个行业,女子酿酒也算是占了个大头。赵婉画虽然没说自己会到什么程度,可是陈阿娇吃过了她做的饭菜,也算是明白赵婉画其实会的不少,只是大约是因为长相问题比较自卑,这才是真正的贤良淑德未来妻子的典范,不像她这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如今赵婉画说自己会酿酒,那还真是让陈阿娇的心思活络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