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我看见朱槿缓缓出现在楼门口,腰上还系着那条素白的围裙,三十多年不见,瞧轮廓他有些瘦了。
花容月貌的朱槿的表情也匿在阴影下,听他木头桩子一样的语气道:“元君回来了,简单洗漱一下,该用晚膳了。”可阴影挡不住朱槿挑起的嘴角,也盖不住他一贯冷漠的声音下的喜色。
当神仙几万年,头一回,有了回家的感觉。这个家,是他送给我的。
梨响还挂在我身上,我听见她高兴的小声嘤嘤啜泣。
朱槿转身欲回厨房,刚走出去半步又回头叫住我,“元君,三殿下今晨送锦盒来的时候嘱咐过,今日晚些时候再来。”
我一听,愣在原地,瞪着眼睛磕巴道:“你、你、你说这盒子是连宋他亲自送来的?”
朱槿点点头,恨铁不成钢的解释:“三殿下来的时候元君还在睡着,三殿下只去瞧了元君一眼放下盒子就走了,听说太子殿下府上的小天孙有些不爽利,太子殿下还??睡着,所以三殿下他该是被绊在了洗梧宫。”
我点点头,心中有些沉闷,自我回九重天后,还没见过夜华君,只晓得他还睡在宫中,有时候能从连宋口中得知一二消息,可怜他那还在襁褓中的儿子,也可怜这个时候担着天族重责和须时时照看侄孙的三殿下,这么想着不由得叹一口气。
我叫住朱槿,让他多下一碗面,生辰什么的总归是个喜事儿,让他沾沾喜气也好。
连宋是个喜热闹的脾气,这么些年他从未放过任何一个机会来凑热闹,是以今日这个没有连宋君的生辰早膳有些沉闷,朱槿做的“红瑙龙须”味道好得很,可是我因惦念着小天孙就有些食不知味,没有梨响在一旁吸溜吸溜吃得带劲,她还时不时的抽空问一句三殿下送的到底是什么,我那时候正盘算着是直接去洗梧宫还是去药君府上瞧瞧,回答的就没那么仔细,临下桌的时候梨响有些生闷气。
事后我想想,其实我多解释一句就好,也不至于“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半个时辰后,我从药君府上探小天孙出来,原他是感染了伤寒有些发烧,我去的时候连宋也在,小天孙的烧也退下了,正由一名贴身的小仙娥照顾着。
连宋见小天孙睡着,便送我回十花楼,路上还对我言及那把奇葩的短刀,言语间很是自豪自己能设计出这么方便灵巧多功能的好玩意儿。
我抹了一把脑门,觉得看在他大早晨为我送礼物的份儿上不好再埋怨什么,三三两两应着,不一会儿就到了雾雨云海附近。
我正走着,身边的连宋却忽然驻了足,我回头见他摇着扇子若有所思的盯着前方,我便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从这个角度看去,只觉得今日的十花楼有些不同??有些歪??也有些朦胧??
“三殿下,你有没有觉得,今日的雾雨云海??比平日??更甚了一些??连十花楼都??被埋进去了??”
连宋没答话,而是利落的收了扇子,一把捉过我的手腕儿,面色有些严肃,拉着我往十花楼匆匆赶去??
到了院中我才晓得,原是我冤枉了好邻居雾雨云海了。
折腾出的大片云烟,分明就是塌了一半的十花楼搞出来的,身边的三殿下用扇子帮我扇了扇眼前的灰尘,我认出院中站着的朱槿僵硬的伸手掸掉了波及到肩头的一点灰,手中还拿着一碗什么东西。他旁边那个人形的土包,看身高,像是梨响,再旁边那个兽形的土包,该是砰砰。
连宋的声音哭笑不得,无奈道“看样子是被什么东西砍断了承重的柱子,这楼的承重木是南荒的浮檀松??三百多年才能成木,估计要寻着这么粗的浮檀松,还需得等一阵子。”
我已经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得说不出话,连宋的声音我听得也是忽近忽远,飘渺得跟隔着几丈远似的。耳朵灵巧的梨响土包听见连宋的声音,默默转身抹了一把脸上的灰,哭丧着嚎道:“三殿下,你送给郡主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吗,怎么刚一打开就打着旋儿飞出去撞在了厅中的柱子上无声无息的就把柱子劈断了啊??咳咳??郡??元君??我错了??哇??”
跟着转身的砰砰止不住的打喷嚏,朱槿则是一脸恨不得和十花楼同归于尽的表情,我凑上去接过朱槿手上的盖着盖子的扁碗,打开之后,发现里面是幸存的一碗寿面,是早晨我嘱咐朱槿留下的。
我拿着寿面尴尬的走到连宋跟前,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连宋低头看着我手中的白瓷碗,从容的化出一双筷子,由衷感叹:“被小阿离累得一上午都没吃什么东西,嗯,这面来的正是时候,”说完接过碗退了十几步躲过因塌了一半的十花楼激起的灰尘,我回头看的时候,他正潇洒的做在一块石头上,认认真真的吃面,还顺便夸一夸朱槿的厨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