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淑那天也随着裴氏一起送别表哥。天不过蒙蒙亮,便起了,在谢府门口,谢亦铭着绛紫色禁军服,身披金丝软甲,头戴盔甲帽,俨然是禁军亲卫外出作战的服制。眼神刚毅中带着一丝不舍,手握身侧的剑柄,微微低头看着伫立在谢府门口的二房众人。
裴氏上前为谢亦铭正了正铠甲,最后叮嘱道:“家中勿念,自己且需小心当差,别苑不比京中,一切以皇上的安危为重。”
谢亦铭点点头,目光一一略过众人,谢霖钰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拍了拍他的肩膀。孟子淑站在裴氏身边,谢亦铭的目光扫过她的时候,略顿了顿,朝她递了个说不明道不清的眼神。子淑理解为,应当是让她看顾好姨母,不准惹事,不准勾搭大哥的意思吧。
子淑便也挽着姨母,向他郑重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一切明白。
下人迁来了马,天开始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而后又变成了小雪,让远处泛起了一层雾气。谢亦铭便在这雪中,向裴氏和谢霖钰行了辞别礼,转身上马,赶往皇宫去了,这期间的动作利落干脆,潇洒非凡。背景渐行渐远了,二房众人这才念念不舍地各自回房去了。
这日是除夕,依照侯府往年的规矩,是要一家团聚的。在法华寺祈福的大房苏氏,今日也会回来,看望众人。子淑且听姨母说过这位大夫人。
性子最是刚正不阿,眼里揉不得脏东西,看不惯许多人,许多事,这才长住法华寺。名义上是祈福,实质上不过是眼不见为净,保守本心罢了。原也想过教导大房的子女,但终究非亲生,柳氏又得宠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孩子们一点点地长大。
苏氏是很喜欢二房这两个孩子的,也和裴氏聊得来,若不是有裴氏这层关系在,怕是每年除夕,连回谢府的勇气都没有。
孟子淑今日一早便起身了,穿得比往日隆重热闹了一些,梳了百花分肖髻,柔婉可人。随后便和裴氏一道去看望这位大夫人苏氏。
大夫人的院子在侯府僻静处,去法华寺之前,原也就希望清静些。裴氏先进了屋内去,见了苏氏后,忙道:“姐姐,许久未见,似是又清瘦了许多。法华寺虽好,到底清寒,且要当心自己的身子。”
苏氏摆了摆手,说道:“弟妹,你是知道的,我这个身子,左不过这两年了,是好是坏又有什么人在乎呢?”
裴氏不赞同地说道:“姐姐如此想,可就错了,人活一个盼头,你还得看着儿女们成家立业呢。”
苏氏笑了笑,叹道:“我有心亦是无力,侯府这么大,却无我的立足之地,弟妹莫要再劝了。”
裴氏也不愿勉强,便捡了开心的事情说道:“姐姐,我带了个人同你瞧瞧,是我那妹妹的女儿,姓孟,名子淑。说来也是可怜的,我妹妹早早地去了,留下个孩子孤苦无依的,便来了我这里。我瞧着十分喜欢,姐姐瞧了,定然也是欢喜的。”说罢,便唤了子淑进来。
苏氏一看,果然是好姑娘,喜欢得不得了,当下精神便好了许多。苏氏看着子淑,仿佛依稀看到了当年尚在闺中的自己,一切还来得及,那般朝气蓬勃,而又温婉静谧。不知世事艰难,人心险恶。苏氏一时间不禁湿了眼角,却是开心地笑:“这孩子,我很喜欢,你可愿往后,抽时间来法华寺陪陪我?”
子淑见到苏氏哭了不禁有些慌乱,但听了苏氏的请求后,又心软地一塌糊涂,“自然是愿意的,法华寺清净,淑儿亦喜欢清净。”
子淑觉得自己同这位大夫人有些投缘,又看她的脸色有些破败,应是身体有疾。便想着把一把脉,看是何病症,带自己研究一阵,配置出药丸,再带去法华寺见她。
于是子淑便主动请缨,想要为苏氏把一把脉。苏氏有些讶异,想不到小小年纪,子淑便懂得治病看医。裴氏解释道:“我妹妹,原也是身体不好的。这孩子,心善孝顺,便自小熟读医书,还曾师从过周太医,希望能救治我的妹妹。你是知晓的,周太医的医术,当年是宫中第一,他的弟子,现都是太医院的一把手。”
苏氏听了更是觉得惊叹,想那周太医,自卸任归田后,多年不曾收过弟子,子淑又是如何做到的呢?子淑惭愧道:“当年少不更事,周太医无法医治我的母亲,我便不甘心,于是便希望师傅能收我为徒,我要青出于蓝胜于蓝,救我师傅所不能救,医我师傅所不能医。”
“师傅似是被我的决心给唬住了,便答应了收我为徒。只是终究没能来得及,后来母亲的病情恶化了,还未来得及尝试淑儿研制的新药,便故去了。”子淑老实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