芈狐笑得释然,一手拍了拍景央的手臂,吩咐道:“你们都先下去吧,明天芈富跟着我一起,你就留守宫中。如果我回来了,就整顿宫人侍臣与我死守;如果我没有回来,就……就请你秘密将芈风送出去……”
他最后那句话几乎是哽咽着说出来的,景央只觉得眼前绝望的背影越发模糊,一个君主注定要背负国运,他不能如臣子们一般换一个主君或者换一片土地也能照常发展,君主,是与这片土地的根基相连的人,在享受权力时,也随时需要准备着为之付出生命。
尽管有时是无妄之灾,主君就是旧权的象征,必须被打倒。到了这个份上,所能选择的,不过是站着死还是跪着死的问题。
景央应了一声“是”便和芈富一起下去了,推门而出时,意外发现门口站着不知听了多久的芈风。
秦国,公城。
好不容易见好的晋光因为楚国内乱的事又陷入了不眠不休的担忧中,先送来的线报是齐军正疾驰往楚国救援。嬴渡还在前殿头疼赵绪每天两封信“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来找他要人的事,线报就被嬴安送来,一同被捉来的,还有作为客居公子却热衷于纠缠着嬴安相国要看军报的晋光。
眼看着嬴安拎着晋光进来了,嬴渡忙放下笔,神情不悦;“平君,你就是这么对客人的?”
嬴安扫兴地放开晋光,无奈道:“您的客人有事没事就跑到我这里来偷窥军报,说不好是个间谍!”
他竟给出这样的评价,嬴渡就更不悦了,绕下来扶住晋光,立眉向嬴安道:“小光好歹做过你的同窗,犯得着这么说他?”
“随君上怎么想吧,军报和人臣都已经带到,臣就先走了。”嬴安耸耸肩不再理论转身就走,一路走一路想,真是奇怪了,君上去盟会本来会有足够的时间安排好一切的,他写信去催,嬴渡竟然一口回绝,说要在需州滞留两天。嬴渡可是个做大事的人,为正事也就罢了,竟然是为了一个萍水相逢的少年。嬴安也是后来才知道那少年就是他的同窗晋光,公子光的身份的确对秦国成事有不小的帮助,他也便理解了嬴渡的有意接近。可晋光客居在这里这几天,怎么看嬴渡的反应都不正常,他究竟拿晋光当人质,当客人,还是当别的什么,嬴安算是越发看不懂了。
看不懂也罢,反正最终拿主意的都是嬴渡,他还是相信他的君上能分得清公私轻重,不会平白教人失望。
嬴安一走,晋光就冲着嬴渡提议了:“很抱歉我自作主张地去关心你们的军报,我并不想要窃取军事秘密,我只是想第一时间知道楚国有没有向秦国求援。”
“没关系,我对你本也不想有秘密。”嬴渡挑挑眉,泯去恩仇。
他这么说倒让晋光始料未及,这个人总说一些奇怪的话,常常堵得自己发愣。晋光抿了抿唇,决定跳过这一条继续往下说:“我看到齐国已经出兵了,说不定是天子有诏,只不过秦国还没有收到!”
嬴渡慢条斯理地摇摇头,否认道:“姜纯和芈狐的关系,你比我明白,齐楚两国的关系,也是大家看在眼里的,楚国有难,齐国理应出兵,况且芈华是姜纯的父亲,姜纯出兵,多半是去调停的,无论从哪一点来说,秦国都跟齐国不一样。”
晋光也是急昏了头,连这点也没有想到,只好微微低头思忖一阵,抬头时又皱起了眉:“可是……”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嬴渡伸出一根手指覆在他的唇上,极力想要安抚下他的急迫,“如果我是芈狐,明知翼州军在路上无法抵抗,这时候就会选择放弃京华转向东逃,或者割坤州、豫州和需州而治,以图东山再起,最不济逃到齐国,姜纯也不会坐视不管的……”
“伯丘不会逃的。”晋光直觉如此,“以我对他的了解,他是一个把尊严看得比什么都重的人,他刚从他父亲那里继承下楚国,京华与他,从小就连在一起,他断不会做一个出逃的主君。况且他要是真的逃到了齐国,这场内乱就会变成齐楚两国之间的战争,齐楚两国的子民血脉相连,谁也不愿意看到这样的局面。”
嬴渡第一次觉得理智的考虑有时会败给直觉,然而在毫无头绪的这时候,他们只能选择等待,面对危难不是束手无策而是不能出策,这还不是残忍的事,晋光明白嬴渡作为秦公会有他的考虑,对此表示理解却不能释怀,才是最残忍。
“你这么关心楚国,真的只是因为芈狐收留了你吗?”嬴渡忽然想直接问这他想不明白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