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堂。
白花黑幔,两侧摆满了花圈挽联。
屋子虽是宽敞,却也只有十几人站在其中,反倒是屋外挤了一堆人。可即使人多,却并不嘈杂,间或有些说话的声音,也不过是低语而已。
这毕竟是国实际掌权的三股势力之一的当家人钟行安的葬礼,能进到灵堂里祭拜的必然也是有头有脸的帮派人物。
不同于其他两家,明面上做些酒色财权的生意,暗地里毒品、器官贩卖、人口拐带等等黑色交易样样不落。尤其是从近两年开始,除了赌场外,几家会所都是清净私密的,看着反倒不像黑道势力。
可实际上让钟家真正掌握话语权、保证了在国地位的生意是军火。
钟家把军火生意牢牢掌控在手中,即使允许其他两家分一杯羹也不过面上合作,实际分出的只是一点而已。
钟行安活着的时候积威甚重,只要做了让他疑心的事情,哪怕是跟随多年的手下,不管是否真的起了异心,他都毫不容情。所以即使钟家给的卖命钱很丰厚,手下人面对他时不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也差不了太多了。
也正因为如此,他一死,手下人没了压在头上的大山,有些人就难免开始蠢蠢欲动了。
不过,这些人无论在私下有着怎样的盘算,在新丧的当家人遗像前面上都是一副哀切深重的悲恸之象,只有那眼神却不时地瞄向站在最前面的青年。
那青年看着也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宽肩窄臀,腰背劲瘦挺拔,双腿修长有力。鬓角利落干净,浓眉下一双眸子熠熠有神,倒称得上是剑眉星目。
他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眼睛微微红肿,正上前将手中点燃的香插进桌案上的香炉中。
门口有地位稍低不认得这青年的,见他身穿孝服站在最前面,不禁小声问身边的人:“最前面那个,那是钟爷的儿子?”
同伴也同样小声回他:“不是亲儿子。听说是小时候被夫人救了,钟爷看出他有天赋,亲自给改了名,叫谢寒霆。就带在身边培养,也是正经认了养父养母的。”
他招呼对方低下头,找了个不太显眼的姿势这才又说:“夫人去得早,两位双胞胎小少爷生下没几年就走了,钟爷也没再娶。这位——”
他朝着那青年的方向努了努嘴,“大了两位小少爷整十岁,却也能说是一手把他们带大的。尤其这两年,钟爷病重在床,让这养子代为主事,生意上有不少改动。起初还有人看他年纪轻,不服气,但钟爷说一不二,更何况如今咱们这势力明面上虽然不打眼,可实际上却是更进一步,足见这小谢爷的手腕了得。现在更是彻底压了那两家一头,倒是堵了不少人的嘴。”
“可……说到底也是个外姓人,钟爷就这么放心?”
“不然呢?不放心能放权给他?能让他带着亲儿子?更别说经过这一番动作后,钟爷还让他在自己去了之后暂时总揽事务,等到两位少爷长大了再交还权力呢!”
那人听了,不仅咂了咂舌:“这位看着年纪也不大,等小少爷长大了,估计也就三十多岁?到手的权力能顺利交还?”
“这小谢爷今年二十二,小少爷才十二岁。你看这上面几位的样子,谁不知道他们打的是什么算盘。虽说人心难测,难保以后,但现在要是没了这养兄的庇护……”
下面的话他虽然没说,但这意思再分明不过了。
谢寒霆上了香,退后一步微阖了眼睛。
悲痛是真的,毕竟无论对别人如何,这位养父是实实在在对他有恩的。
养父在世时虽是缠绵病榻,但毕竟积威深重,底下的人阳奉阴违也有个限度。
可如今钟家这双生子尚还年幼,下面的人又各怀鬼胎,他须得好好地护住两位弟弟,再好好地把这势力交到他们手里,才算是报还了养父母的恩情。
很难。但必须要做到。
他的忖度也只是一瞬,再睁开眼时转身面对各方的关怀与试探时,又恢复了游刃有余的淡定。
到了晚上,众人散去,谢寒霆在附近足足安排了保护的人手后,才放心让两位幼弟来到灵堂。
不怀好意的人太多,他不愿让弟弟有一点受到伤害的可能。
这双生子大点的叫钟明珒,小的叫钟明珝。因着母亲是国人,这双生子五官虽还没有长开,却也能看出混血带给他们外貌上的优势。
即使父亲带他们时间不多,但这骤然一去,对他们来说也有如支柱倒塌,一时惶然不安,离巢幼鸟一般,下意识跟在一直照顾他们的谢寒霆身边。
给父亲磕了头,上了香。谢寒霆一手一个揽过双生子的肩膀:“父亲虽然走了,但还有我在。这几年我会好好守住父亲的基业,直到你们成年有能力接手的那天。”
双生子的哥哥一径垂头不语,倒是弟弟红着眼睛抽噎着说:“霆哥,他们说你将来会自己当家……我们、我们不会成为你的妨碍的,你别不要我们……”
谢寒霆眉头微皱,他个子高,微俯下身来与钟明珝对视:“不会。你们是父亲母亲的儿子,对我来说既是弟弟,更是少爷。底下的人篡权,那不是翻了天么。”
“有些话不必去听。你们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只要我谢寒霆在一天,任凭谁也不能拿走你们的东西。”
他甚至略微勾了勾唇角,“我还盼着你们早点长大,到时候我就彻底撒开手,娶个漂亮老婆,生他几个孩子,好好享受我的退休生活。”
谢寒霆一直是个说到做到的人。即使他平时嘴里不算正经,但诺不轻许,一旦做了承诺,他就必然会信守,再难也要做成。
这一晚的后来,没有人再说话。
在养父的遗照前,谢寒霆把这惶惑不安的双生子紧紧抱进怀里,和他们一起在灵堂里度过了陪伴父亲的最后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