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海里浮现去年有人来九华寺夜袭,程钰救下如意后喊的那两个字。楚渊眸色微变,转身时又恢复了自然,将纸条递给含珠,&ldo;妹妹可知这诗句的意思?&rdo;含珠疑惑地接过来,楚蔷凑过来与她一起看。楚渊紧紧盯着堂妹的脸庞,见她目光果然顿在了最后一句上,长长的眼睫颤了又颤,纤纤玉手也难以察觉地发抖,虽然很快就稳了下来,但她发白的脸色告诉他,这里面一定有内情。&ldo;这是《庄子&iddot;杂篇&iddot;外物》里的一句啊,&rdo;楚蔷十分不解,&ldo;讲的是儒生借用诗书谈盗墓的事,取死者口中宝珠,那人为何要写这个给姐姐看?&rdo;含珠摇摇头,收起字条道:&ldo;我也不知道,藏头露尾的,多半不是正人君子。&rdo;心里却忐忑不安,诗句没什么特殊意思,但里面却带了她的闺名。除了她们姐妹,京城知道她名字的只有程钰方氏,听程钰的意思,定王也清楚她们的身份,但名字多半不知,程钰没必要告诉他,就算告诉了定王也不会如此戏弄她,那么唯一做得出这种事情的,只有顾衡了。是因为中秋晚上的偶遇,顾衡有所怀疑,故意用这个试探她来了吗?那顾衡岂不是就在附近?忍住抬头寻找顾衡身影的冲动,含珠求助地看向楚渊,&ldo;大哥,你看这事……&rdo;&ldo;给我吧。&rdo;楚渊将她手里的纸条抽了出来,又看了一眼,收到袖中,神色轻松地道:&ldo;有人故意捣乱,你们不用放在心上,去吧,其他的有我。&rdo;含珠一个姑娘,也只能听他的,安抚阿洵两句,心事重重地与楚蔷先去里面解手。楚渊牵着阿洵去摘花,拿出纸条看了看,撕成碎屑。雅芳居里,含珠先楚蔷一步出来,四喜服侍她洗手,小声问道:&ldo;姑娘,刚刚……&rdo;含珠摇摇头,看着自己的手道:&ldo;我也不知道,先别想了,或许有人认错也不一定。&rdo;擦干手,含珠趁四喜倒水时拍拍脸颊,怕自己脸色太难看,惹人怀疑。与楚渊阿洵汇合时,含珠看起来基本上与来时无异了。阿洵又摘了朵浅紫色的菊花送姐姐,含珠蹲下去亲了亲男娃,心情稍微好了些。没想到回去路上却远远瞧见顾衡夫妻坐在一座凉亭里品茶,顾衡正好面朝她,一身华服,清俊儒雅。四目相对,顾衡端起茶碗,朝含珠做了个敬酒的动作,随后便扭头与孟仙仙说话了,仿佛刚刚的举止只是她多想。含珠也像扫过陌生人一般移开了视线,顾衡一定是在虚张声势,她不能上了他的当。看似平静,心里却是惊涛骇浪,故而没发现她看向顾衡时,走在她左后侧的楚渊也看了过去。在菊园逛到日上三竿,一行人回了九华寺,在客房用斋饭。楚渊自己在前院用的,听见外面有脚步声,他放下筷子,看向门口。&ldo;大少爷,我去了小乞丐见到那人的地方,后来又带她在菊园找了一圈,也没有认出对方。&rdo;侍卫低头回禀道,&ldo;她说那人头上戴着帽子,她害怕没敢多看,收了铜板就去送信了。&rdo;楚渊并不意外,看看窗外,沉声吩咐道:&ldo;今日回京之后,你亲自去永福郡主驸马顾衡的老家,仔细查探顾衡的底细,看看他是否认识一位叫含珠的姑娘,如果有,事无巨细,打听清楚再回来,注意别让人察觉。&rdo;堂妹的变化太大,简直像换了一个人,以前他没有理由怀疑,现在,有了。黑衣侍卫郑重应下,犹豫片刻,问道:&ldo;这事,与那张字条有关吗?&rdo;他找了一圈都没找到人,大少爷怎么怀疑到顾衡头上的?楚渊随口道:&ldo;不是,是另一桩事,我突然想起来的,若是将来侯爷问起,你也不必提。&rdo;他先弄清楚,再看看要不要告诉二叔。黑衣侍卫解了疑惑,恭敬地退了出去。楚渊盯着门外瞧了会儿,继续用饭。西山之上,程钰等人却正在山林里狩猎,这是今日最后一场狩猎了,明日圣驾便要返京。明德帝一身戎装,四十多岁的男人,因为保养得好,坐在马上依然威风凛凛,气度不输身边的几个皇子。&ldo;老二你们几个跑远点,别都围在朕身边,朕带你们过来是为了看看你们骑射的本事的,你们不去打猎,光守着朕有什么用?快去,朕特意命人放了条狼,今日谁猎到狼,朕重重有赏。&rdo;定王瑞王四皇子互视一眼,齐齐喝了一声,扬起马鞭疾驰而去。其他宗亲世家子弟也各自散开了。程钰原地不动,他是宗亲,也是明德帝的侍卫。明德帝这会儿却只把他当侄子,朗声笑道:&ldo;怀璧箭术好,朕最看好你,快去吧,朕这边不缺你一个。&rdo;程钰领命,朝定王的方向追了上去。明德帝也领着楚倾等武将继续狩猎。秋高气爽,骄阳当空,某一时刻,山林里突然响起了打杀声。&ldo;二哥小心!&rdo;眼看十来个黑衣人突然从四面包抄过来,准备对定王瓮中捉鳖,程钰一箭射偏飞向定王后背的羽箭,大声提醒道。定王凤眼里寒光闪烁,挥剑劈开飞过来的箭雨,瞅准一个方向,纵马杀了过去。程钰也迅速跳下坐骑,隐在树后拉弓,目光清冷而平静,前一支羽箭才脱弦,下一支箭头已经又瞄准了一人,嗖嗖几声,箭无虚发,转眼黑衣人就倒下了四人,都是羽箭锁喉而死。定王毫不示弱,手中剑气如虹,短短功夫亦是取了数条性命。身后传来刺耳的破风声,他猛地俯身下去,避开暗箭后刚要纵马离开,余光里却见树上藏有两个灰衣男子,他暗道不好,翻身下马时厉声提醒程钰,&ldo;树上有人!&rdo;话音才落,身前骏马腹部中了箭,扬起前蹄嘶鸣。定王敏捷地避到树后,与此同时听到两声扑通落地声,正是树上二人掉了下来,定王大喜,回头喝彩道:&ldo;怀璧好本事……&rdo;却见程钰直挺挺朝后倒了下去,左肩上的羽箭还在剧烈晃荡。震惊过后,定王心中一沉。箭上有毒!身后有杂乱的脚步声迅速逼近,看着草丛里生死不明的兄弟,定王红了眼睛,飞快取下背上长弓,悄悄隐入了半人多高的灰黄草丛里。?☆、?&ldo;姐姐,都是我不好,&rdo;凝珠埋在姐姐怀里,呜呜地哭,&ldo;我不出去玩,就不会遇见他了……&rdo;含珠看着怀里的妹妹,终于明白昨日顾衡为何送那张字条了。他不是虚张声势,而是确定了她们姐妹的身份,妹妹听得懂杭州土话,就凭这一点,顾衡只需要再打听打听凝珠进周家的时间,便能有十分确定。可这也不能怪妹妹,总不能因为顾衡,妹妹这辈子就不再出门了吧?不知为何,被认出来之前担惊受怕,真的到了这一天,含珠心里反而踏实了。顾衡知道了,她与妹妹就不必再提心吊胆躲躲藏藏了,她们姐妹有她们姐妹的顾虑,顾衡也有他的避讳。如果顾衡想保住荣华富贵,那他只能暗中使坏,但以她们姐妹的身份,身边有人护着,顾衡占不到便宜,倘若顾衡选择鱼死网破两败俱伤,她与妹妹也只能陪他。没有程钰,她与妹妹恐怕早落到了沈泽手里,生不如死,如今多活了两年,不怕了。&ldo;没事,知道就知道,他不敢乱来的。&rdo;含珠扶起妹妹,温柔地给她擦泪,&ldo;妹妹不哭,姐姐不是跟你说过吗,他不敢让人知道他是背信弃义的小人的,所以妹妹不用怕,有舅母护着,没事的。&rdo;方氏跟着低声劝道:&ldo;就是就是,阿凝不怕啊,别哭了。&rdo;小姑娘昨天回去后就抱着她哭,又害怕又自责,她怎么哄都不管用,非得姐姐劝才行。两人都劝她,凝珠慢慢止了泪,红着眼圈问姐姐,&ldo;以后咱们该怎么办啊?&rdo;含珠笑了,摸摸她小脸道:&ldo;该怎么过就还怎么过,这下好了,以后妹妹想去哪里玩都不用避讳了。&rdo;就算事发,妹妹住在武康伯府,有周寅夫妻护着,楚倾难不成还敢领兵去周家抢人不成?真那样,他先是照顾不好女儿又错认他人为女的丑事也遮掩不住。顶多,也就是处置她一人而已。含珠搂着妹妹哄,抱了又抱,笑道:&ldo;好啦,洗洗脸,咱们去外面陪阿洵玩吧,把他一人留在外面,他肯定不高兴了。&rdo;姐姐笑得温柔,凝珠安心了许多,点点头,乖乖去洗脸。晌午两人在这边用的饭,饭后才走。含珠哄阿洵歇晌,回到自己的床上,却怎么都睡不着。东院那边,老太太着急地问匆匆从宫里赶回来的孙子,&ldo;皇上遇刺了?你二叔呢?&rdo;大夫人与楚蔷也很是担心。楚渊低声道:&ldo;皇上有二叔护驾,两人都安然无恙,四皇子中了毒箭,程钰为了保护定王左肩也中了毒箭……&rdo;楚蔷惊呼一声,她没见过程钰几面,但那是阿洵最喜欢的大表哥,万一他有个三长两短,阿洵姐弟该多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