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他靠近,一阵凌厉剑风携着冰冷杀意,霍然迎面扫来。还不到他胸口高的小孩,手持一把寒光凛凛的长剑,双眼血丝密布地盯着他,表情狰狞得不似一个幼童,几乎称得上是可怖。他眸色森森,声音嘶哑地开口:“你是谁?谁让你进来的?”对着光线,洛珝这才发现这孩子浑身是血,头上有龙角,却只有一个,而另一个原本该长着角的地方是一个血淋淋的坑。他吓了一跳,磕磕绊绊,答非所问:“你你的角怎么了?”小孩脸上是不符合年龄的阴沉,他持剑逼近,一字一句地重复:“我问,你是谁?”剑上灵力汹涌激荡,剑身感受主人的暴怒,发出阵阵令人胆寒的嗡鸣。洛珝毫不怀疑,要是答不好,下一刻这娃娃就能一剑将他他胸口捅穿。他攥着袖口,咬牙道:“你是青旸吧?我我是你未来道侣。”虽然是过家家扮着玩儿的道侣,但现下也只能这么说了。“一派胡言!”青旸面色骤冷,再不犹豫,挺剑朝他攻来。洛珝连忙侧身避开,情急之下,他忽然灵光一闪,脱口道:“你右边胸口上有一颗小痣!”风声骤停,凌霜剑哐当落在了地上。阴沉的杀意褪去,青旸小小一张脸上堆满愕然:“你怎么知道?”洛珝硬着脖子,哼声道:“都说我是你未来道侣了,当然知道。”心里却想着,幸好前天晚上青旸脱衣服时不小心瞥到了,否则还真不知道怎么让这满身戾气的小娃娃相信他。青旸抬着一张被血污弄脏的脸,目光直勾勾盯着他:“那你为什么会到这里来?”洛珝想了想,道:“我只是暂时来一下,看看你小时候是什么样的。”闻言,青旸面色冷下去,稚嫩的声音里如同含了冰:“那你现在看到了,满意了?”洛珝没想到这小娃娃一说话就夹枪带棒,心头顿时生出一股气来,但转念一想,何必和小孩子置气,还是个受了伤的小孩子。他朝跟前冰雕似的小青旸招招手,俏声道:“过来。”青旸蹙眉:“干什么?”洛珝道:“你过来嘛。”眼前的人眉目秾丽,一双亮晶晶的杏眼,眼角圆润,瞳色干净,虽然身量比他高了许多,这双眼睛却和天真的幼童没什么区别。那声音软软的,不自觉地带着尾勾儿,不似刻意,而像是天生温馨的生长环境酿造出的柔软,跟撒娇似的,听得青旸微微一怔。他犹豫片刻,走了过去。下一刻,一种温润柔软的触感覆上了他的额头。他怔然抬头,见跟前人目色柔和,正神情专注地用手帕擦拭他脸上的血污。一边擦,还一边往他的伤口上轻轻吹气:“很疼吧?你这角是怎么弄的?怎么缺了一块儿?”青旸先是一僵,而后别过头去,闷闷地道:“我自己割掉的。”洛珝大惊失色:“你为什么要割自己的角?”这次青旸沉默了很久,才道:“因为我是龙,我母妃不喜欢龙,只有割掉龙角,变成蛟,母妃才会喜欢我。”洛珝不解,怎么会有母亲不喜欢自己的小孩呢。但要是继续问下去,无疑会将这条小龙的伤口撕得更深。于是他道:“没关系呀,以后会有人喜欢你的,我看你这两个龙角就很可爱嘛。”青旸定定望着他:“你吗?你喜欢我吗?”洛珝噎住。没得到回答,青旸冷笑一声,脸上迅速恢复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寒:“你骗我,根本没有人会喜欢我。”可下一刻,一双温软的臂膀忽然抱住了他。带着暖意的浅淡馨香中,那个清甜得像蜜糖一般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我当然喜欢你呀,要是不喜欢你,又怎么会跟你结为道侣呢。”洛珝心头正天人交战,想着自己拿一个过家家的身份来哄小孩子是不是不太好,忽然听到青旸说:“那我们以后会有小娃娃吗?”洛珝喉头一呛,登时满脸爆红,磕巴道:“你说说什么呢,我们都是男的,怎么会有小娃娃。”“哦。”青旸眉眼垂下来,像只失落的小动物,“我原本想,要是以后有了小娃娃,我定不会像我母妃待我一般待他。”他本就一身的伤口,此时长长的睫毛低垂着,在雪白一张小脸上颤抖,更让洛珝心都揪起来了,连忙口不择言地安慰人:“也不一定没有嘛。”青旸眸光一亮,眼睛直直看着他:“可你是男的,男的,怎么有小娃娃?”话都说出去了,再离谱洛珝也只得硬着头皮接下去:“谁说男的就不能生了?”青旸眉头微拧:“男的怎么生?”洛珝编不下去了,只能把人抱入怀里,轻轻拍着背:“你别管那么多了,总之,以后会有很多人喜欢你,你会有妻子,也会有小娃娃,他们都是这个世界上最喜欢你的人,会永远陪着你,永远不分开。”大殿空旷,良久寂然无声。洛珝感觉到有温热液体滴落在颈间。他放开怀里的人,只见青旸哭得眼睛红肿,却又像觉得丢脸,倔强地别过脸去,抬起袖子恶狠狠地在脸上擦,把脸都擦红了。洛珝连忙抓住他的手,像哄族里那些小娃娃一般柔声哄道:“好啦好啦,龙龙乖,不哭了。”话音间,他忽然发现自己的身体正在渐渐变得透明。青旸也察觉到了这种变化,猛然反手捏住他,将他的手腕攥得死紧:“你要走了吗?你现在就要离开我了是吗?”洛珝思索片刻,望着青旸那双如同盯住什么宝贝般的凶狠眼睛,很认真地道:“我不是离开,我是去未来找你。等你长大了,就会与我重逢。”青旸怔然。在那身影消失的前一刻,他听到一道很温软的声音:“小龙龙,以后不要割自己的角了哦,我会心疼的。”青旸呆呆望着虚空中漂浮的尘埃,直到那幻梦一般的人彻底消失在光影里,他才张了张嘴,很轻地回答:“好。”--------------------呵呵,你自己就是诡计多端的野男人注:“升天入地求之遍”引自白居易《长恨歌》番外4熟龙吃小鸡铃声渐消,洛珝从梦中出来,发现周遭景物还和自己入梦时一样,天色也没变过。原来梦里梦外的时间流动不同,他在梦里待了约莫小半时辰,而现世只是瞬息之间。“升天入地求之遍,不入黄粱不得见”道士的吆喝声渐渐远去,淹没在人潮中。洛珝转过头,见青旸依然面色温和,柔如三月春风,和幼时那个阴沉冷戾,狠心割自己龙角的小孩判若两人。他忽然伸出手,抱住了比他高出一个头的高大男人。青旸骤然怔住,仿佛浑身的血液在一刹那凝结。一双温软地手掌在他背上拍了拍,哄小娃娃似的。“不痛啦,不痛啦。”青旸涩声开口:“你看到了多少?”洛珝道:“没有多少,就看到你拿一把剑割自己的角。”青旸敛眸:“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洛珝放开他,歪着头去瞧目光躲闪的人:“你那时候脾气好差,还凶我。”青旸闻言连忙抬眸,去握他的手:“那只是黄粱铃根据我的回忆捏出的幻影而已,我不会凶你的。”洛珝摇摇头:“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不过,我还不知道你竟然是条龙呢。”青旸目光低了低:“我原本打算以后再告诉你。”洛珝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很认真地望着他:“没关系,这不重要,我只是想和你说,你的龙角很漂亮,没有必要去割它。每个人的身体都很宝贵,都是独一无二的,你随意伤害自己的身体,爱你的人会心疼的。”临近傍晚,远处燃起星星点点的灯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