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差人趁休息之时,偷人西瓜,瓜农不但不责怪,反多多赠与。梁文真无以为报,告诉瓜农,可卖红树叶营生。众人觉得好笑,梁文真却坚持。都虞为看梁文真出糗,撺掇从车上取来卖树叶的行头,蔡炎写了价钱牌子。等了一阵,果有一行公人过来,瓜农大哥恐惹是非,打起退堂鼓,许凡却信誓旦旦,说不用怕。
不觉一群人已经上来了,为首的一人,长须冉冉,正是梁文真在宋家村见过的朱仝。
“平时都不要钱的,这会子怎的就收起钱来?”朱仝走近,看见那木牌,问道。瓜农大哥心虚,一时胆怯,但也奇怪,莫非衙差真的是来摘树叶的。遂定了心神问道:“这位差爷,你等是来树下遮阳休息,还是甚么公干?”朱仝右手捋了捋长髯,眼睛透着凛然不可犯的神情,一如关公再世,或者是因自家有了美髯,不由地动作神态都学了关羽,道:“我等往常巡视各地,都到此摘几片叶子做凭证,几片树叶值得甚么钱,却怎的收起钱来?”
许凡见此,上前作揖,帮腔道:“各位差爷,这树是村上所种,自是村上财物,往时不要钱,自然可以白摘,现下村上决定要收钱,自然可以收得。”
朱仝怒道:“你等这是无本万利的生意,就不怕我把你等当做拦路劫匪,捆绑送官么?我是本县都头朱仝。”许凡心平气和道:“这里卖树叶,我等自卖,你爱买不买,那是你等的自愿,公平交易,童叟无欺,就是到县老爷那里,也不亏了理去,是吧,朱都头。”
“岂有此理,几片破叶子也要出钱买!”朱仝忿忿不平,却没了计较,只得掏了三十文铜板出来,摘了六片叶子下来。有个衙差说着买六送二,又多摘了两片。瓜农大哥掂着手里的铜钱,既惊且喜,看着衙差一行人远去。
在竹林中休息的众人,看到大红叶树下有一队衙差过来,都纷纷走过来看热闹。等看到官差居然真的花钱买树叶,不由得一阵欢呼,对梁文真的神机妙算惊佩不已。要命的是,他是怎的知道,卖树叶也是个营生的。
瓜农大哥变得兴高采烈,此时才松了口气,那领头的官人果然没有哄人,真有人来买树叶,当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自此,便与家人合计,轮流在此“守株待兔”卖树叶,多赚了不少钱银。
都虞斜着眼瞟了瞟梁文真,不由得一阵心虚。这个梁文真小伙子到底是甚么来路,居然料定必有人来买树叶,实在匪夷所思。此人看来深不可测,已然喧宾夺主,成为一众人的精神领袖,倒是合情合理。论功夫,论胆识,论智谋,自己无一能与之匹敌,简直相去甚远,一如云泥之别。自己那不满的情绪、鄙薄的心思,倒是收起了大半。
“大家都亲眼所见,这个大红树叶可以卖钱,这位种瓜的大哥以后可以帮补家用,我没有哄骗大家的,是吧?”梁文真气定神闲,对着众人道,心下里也是颇为得意。一众人纷纷应和,表示惊奇。许凡初时只道梁哥哥哄人,如今居然成真,想破脑袋也不知道其中奥妙,只可用神奇来形容。而华素梅白玉娇等,更是对自家的梁公子仰慕加敬佩,一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平日所服侍的公子,只怕是天上有地下无,实是个神仙中人,行事如此匪夷所思,却是神奇绝妙。“走吧,此时酷热已过,凉快了许多,我们该上路了。”梁文真吩咐道。一众人听了,各自牵马收拾,继续赶路。
“不如大家再拿些西瓜去吃,一路辛苦。”瓜农大哥得了指点,心下感激,因道,“这大西瓜放溪水里冷了格外好吃呢。”
梁文真念及种田不易,乃是辛苦营生,正要婉拒,谁知许凡却一口答应,道:“那样甚好,先谢过大哥好意。”转身又吩咐道:“民儿,李虎,王魁,你们仨跟我来搬西瓜。”说时,一行人便跟着瓜农大哥去了。
“哎,你们看,这凡哥,倒真是不客气。”梁文真叹息道,“这连吃带打包,好比小财主上酒楼。”说时眉头一皱,双手一摊,惹得众人大笑开怀。
“凡哥果然是不凡啊,”潘金莲笑道,“真是一点儿人情世故都不懂,像个孩子。”陈秋月听了,心间有一丝不悦,嘟着嘴,道:“他还不是为了大家有西瓜吃,各个都奚落嘲笑于他,有本事各个都不要吃西瓜才对。”
一众女眷都听了陈秋月的话,一时觉得突兀。沉默片刻,白玉娇已然感觉到些什么,却不真切,笑盈盈道:“看秋月妹妹说得,我们不过是开开玩笑罢了。凡哥儿一直都是大家的开心果呢,大家都是喜欢他的。”“正是正是。”各人都不由得笑了,那尴尬气氛总算化解。
待许凡等人取来好几个大西瓜,搬上马车,一行人这才与瓜农大哥依依惜别,往城里前进。瓜农大哥自此与家人白天“守株待兔”,在大红叶树下卖树叶。只是已被村上之人传为了笑谈,村民们只道他异想天开,神经错乱,看到衙差有时也到树下来,只道被公人找麻烦。瓜农大哥听到人家笑话,并不以为意,把钱银装到自家口袋里,才是养家的汉,一时并不声张,那大红树叶真能卖钱。
烈日依旧马蹄沉,不觉间便见夕阳西下,可这路似乎永远没有尽头。一行人百无聊赖,心情烦躁。
丛丛野草,高有丈余,密密麻麻,浩无边际。风吹起,次第传来一阵阵浪,越过草尖打在人身上,却是热乎乎黏糊糊的,格外难受。路转溪头,斜坡舒缓,倏然间从野草从中冒出一个城墙的尖儿,灰砖青瓦,并无特别,却令众人感到格外亲切。
“到县城了,郓城县城!”“啊,好大一座城!”“快进城投客栈吧,累死了。”“······”一众人都炸开了锅,萎靡的队伍顿时有了生气,不觉间加快马蹄,往那城里奔去。
过了关口,沿着平坦的大道,便见房屋渐渐密集,不觉间已然鳞次栉比,屋舍俨然。“那边不是有间客栈么?”赵民指了指前方,众人一看,果见“悦来客栈”的招牌。一队人马便行进过来,在这客栈投宿。这正是那许苗茵与乔雅住过的悦来客栈。
话休絮烦。一切安顿好,众人吃喝洗漱完毕,因路途辛苦,都回房里休息,一夜无话。
第二日一早,都虞出去解手回房,路过后院儿,见一素衣女子,在都虞数丈之外,背对都虞,轻轻啼哭。那女子姿态婀娜,哭声婉转凄凉,不但不令人心烦,反倒是别有一番美感,我见犹怜。都虞不由得动了心,站在那儿静静看着。
女子轻轻吟诵着:“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节奏舒缓,饱含深情,哀婉清丽,令人动容。都虞凝神,却见那女子粉面微侧,满目凄清。珠泪凝结,从一双杏眼慢慢流将下来,缓缓淌过脸颊,流露无限深情。
“真是个颇有姿色又多情的女子。”都虞不由得感叹,心也不知不觉跳得慌乱。女子所吟诵的《离思》,乃是元稹所写一首悼亡词。都虞不由得想到这女子的情郎当已经不在人世,但可能是未近女色已久,憋得慌,不生同情,反生歹念。
单身女子,手无缚鸡之力,当是奈何不了我。作此打算,都虞轻轻走将上去。女子似乎有所察觉,峨眉微皱,猛一转身,怎料都虞已经是扑将上来,色迷迷道:“美人,伤心甚么,有我呢!”
“啊!”女子一声尖叫,轻盈一转身,便避开了。都虞哪里肯善罢甘休,又是一个猛扑,一把从后面抱住了女子。
女子哭哭啼啼,苦苦哀求,道:“大官人,求你放过奴家吧!奴家失了夫君,新做了寡ii妇,不吉利啊!”都虞哪里肯,道:“有道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ii流。小娘子这般姿色,又是个多情的种子,我郑某人怎的舍得就此放开你呀。”
都虞一面说将着,一面将嘴凑上去,往女子的脸上嘬。女子哭诉,道:“我与丈夫情深意切,发誓要为他守节,请大官人高抬贵手,放过奴家,奴家当感激不尽。”
都虞色心正旺,岂是三言两语可以罢手的。只见他喘着粗气,在女子脖颈背部厮磨,上气不接下气,道:“所谓丈夫丈夫,一丈之内才是夫。如今你们阴阳两隔,已是恩断情绝,再无瓜葛。如今我就在你一丈之内,我才是你的夫啊,娘子,让我们好好亲热亲热。”
都虞说时,一面揩着油,一面将女子往自己房间的方向拽着。女子尖叫着,不肯就范,香肩左右摇曳,外衣缓缓往下,忽的往前一窜,外衣脱落,都虞也抓了个空。
女子抱住双肩,哭喊着:“救命啊,救命啊。”一路奔着。虽然慌乱无主,却依旧知道往柜台方向去。
都虞本已欲火焚身,又被那女子的挣扎撩动,神色慌张追将上去。不觉已是到了柜台,那三三五五散落的客人闻声,早已经是张望着,见一女被一男追将出来,各个都骇得不轻,起身站在角落,隔岸观火,不敢轻举妄动,三三五五小声议论。
“这是怎么一回事?”“还用说吗?肯定是那男人垂涎女子的美色,欲轻薄那女子。”“我看那女子衣衫不整,恐是钱色交易,临时变卦。”“哎哟,要不咱报官吧?”“报官?你知道对方底细么?这么嚣张,恐怕是有后台的,别吃不到羊肉倒惹一身骚。”“······”
“美人,别跑啊。美人,来啊。”都虞一面对那女子呼唤。一面在女子身后,气喘嘘嘘追着。女子苦苦哀求,道:“哪位大官人行行好,救救奴家吧,救救奴家吧。”在堂里兜着圈圈。
女子跑到一个虎背熊腰、身长黝黑、佛门打扮的汉子身前,抓了双手,两眼泪流道:“大官人,帮帮我,帮帮我。”那汉子甩开女子的手,往后躲了躲,一行看客躲得更远了。女子求救不成,都虞却已经又追将上来了,只好转身就跑。都虞一个箭步上前,正好抓住了女子的手,女子一声尖叫,转身便给了都虞一个巴掌。
都虞面带怒色,将那女子揽入怀中,两条眉毛涌动,双唇好似波涛翻滚,一阵阵喘着粗气。女子骇得不轻,谁知都虞却转而一笑,道:“哎哟,有性格,我喜欢。”女子在都虞怀里侧了脸,默默哭着,两行热泪,一脸惊恐,发鬓已然散乱,黑发如瀑,贴了几丝在脸颊上,衬着一张小脸格外楚楚可怜。
郑都虞色ll心大起,竟在大庭广众下也不放过那女子,欲知结果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