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玻璃烧造试产成功,挑选出一批合格精品。许太公一府上下喜气洋洋,大摆筵席,请来十里八乡的富户上府观赏庆贺。梁文真利用机会,提议就此搞拍卖会。以成本价为底价,价高者得,售卖方式新奇。拿出其中一半十几件玻璃,众富户士绅纷纷出价竞投,最后算下来,获利可观,有二千两之多。而梁文真与许凡苦练咏春,突飞猛进,尤其梁文真已考虑习练咏春的寸拳,那是威力十分惊人的一个神技。
不觉已是端午,许府家眷一大早便出门,由贴身丫环和佣人相陪,复又带了些会拳脚的家丁以防不测,兴高采烈去镇上看龙舟比赛去。只有许家大小姐苗茵留在家中,在闺房读书弹琴,或做些女红打发时间。
许府其他家丁佣人,可没有闲暇跟去看热闹,整日各司其责,忙得不亦乐乎。粽子早已经包好了一大堆,一串串挂了起来;有经验的家丁丫环佣妇,将一篮篮一筐筐的草药采集回来,芬芳四溢,清香扑鼻;尤其是挂在门口的菖蒲和艾草,散发出馥郁的芳香。整个许家庄一派浓郁的节日气氛,许府各个房间熏起苍术和白芷,药香四溢,沁人心脾,充盈了房间的每一角落;大红灯笼高高挂起,衬托了人们心内的喜庆,端午节日的隆重,并不输于现代。
玻璃厂放假,练了两个时辰的功夫,梁文真回府,路过后花园的亭子。许府的地形路径,此时已经比较熟悉,再次来到亭前,才赫然注意到亭子匾牌上书“醉茵亭”三字,之前匆忙,不曾见到,不觉在嘴里叨念:“醉茵亭,醉茵亭。”
适逢许大小姐领了丫环出来散步,听到梁文真念叨“醉茵亭”三字,遂上前道:“梁公子,那日亭台造就,家眷小酌,祖父命我题名。三杯下肚,双颊微热,挥就‘醉茵亭’,取‘苗茵微醉题名’之意。没的让梁公子笑话。”
梁文真转了身,作揖,许小姐还礼。“小姐,我正思量这名字,里面似有诗意,原来是这般来历。”梁文真道。“梁公子大才,实是平生所未曾见,日日思想,若能和梁公子终日谈诗论词,当真让人欢喜。可惜梁公子事忙,总不能相见。”许小姐望向梁文真的眼神,热烈中带着羞涩,情深意切,已毫无掩饰。梁文真和许大小姐四目相对,不由心旌摇动,心头发热,一时间目光迷离,含情凝视,久久不舍移开。忽然发现有人过来,忙不迭的转过身去。
颇不巧,来人却是许太公独女林许氏归宁,其子林枫随了母亲进来,恰巧见了这一幕。林枫亲见爱慕之人与他人交好,咬牙切齿,怒火中烧,却隐忍不发,冷然走远。
时近黄昏,许府家眷悉数归来,林许氏闻声走出房门,迎上前去,与父母兄嫂久违不见,自然要客套好一阵。许太公一面与女儿交谈,一面命人准备晚宴。
包好的粽子被一串一串放入笼屉,火舌猛舔锅底,尽管天气炎热,还是噗噗往外腾着水汽;厨房里一阵闹腾,菜香四溢;家丁将粽子与菜肴雄黄酒,一并铺排好。
众人入席。因为是家宴,所以女眷也悉数参加。梁文真由于玻璃生意上的成功,早已俨然半个许家人,因此也破格应邀入席。至于许凡,这个小尾巴几乎和梁文真形影不离的。留用的十来个玻璃器皿被悉数用上。玻璃器与瓷器夹杂,玻璃通透,瓷器光洁,映了菜肴的五光十色,令人食指大动。众人谈笑风生,不亦乐乎。只有林枫,不时打量梁文真这个外人,心里颇不畅快,面上却神色怡然:语带丛林莺歌乐,面含三月杨柳风。
“今儿如此高兴,不如趁酒随意做几句诗词,如何?”林枫开口道。众人沉默,“若要论诗词,枫儿你自然擅长,苗茵也不赖。这位梁公子,或识得吟诵几句,有些许文采。至于其他人,你休要为难了。”许太公慢条斯理,道,“今儿不如你三人各题一首,或诗,或词。我等品鉴,获胜者可得我奖赏,白银五十两。”
众人应和,“妙哉”、“甚好”。梁文真见状,恐扫了众人雅兴,知是推拖不得,便满脑子搜寻,希望如咏春诀窍一般“借力打力”,借北宋之后名家诗词作品,才可抗衡人家货真价实的秀才挑战,如要自己创作,那当真是要人老命。
“包中香黍分边角。彩丝剪就交绒索。樽俎泛菖蒲。年年五月初。主人恩义重。对景承欢宠。何日玩山家。葵蒿三四花。”
不知是林枫才思敏捷,还是早有预谋。众人还没有回过神,一吟而就,正好以端午为题,又应了景,奉承了主人。众人惊叹,这林枫大概已然赢定了。那林公子脸色平静,透着些许得色,暗忖,以自己年纪轻轻,就考县学取为秀才,名动乡里,诗词文才自然小菜一碟。
“楚湘旧俗,记包黍沈流,缅怀忠节。谁挽汨罗千丈雪,一洗些魂离别。赢得儿童,红丝缠臂,佳话年年说。龙舟争渡,搴旗捶鼓骄劣。
谁念词客风ll流,菖蒲桃柳,忆闺门铺设。嚼徵含商陶雅兴,争似年时娱悦。青杏园林,一樽煮酒,当为浇凄切。南薰应解,把君愁袂吹裂。”
谁知林枫话音未绝,梁文真也脱口而出。梁文真自然找不到比林枫所作更应景且带些恭维的,于是便从填词难度入手,选了张榘的《念奴娇》,其长出林枫所选词牌《菩萨蛮》一倍多,难度增加了不少。这样看来,自然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甫一诵完,众人初时并未回过味来,待稍一品尝,则不由惊奇,各个目瞪口呆,难以决断。现场空气凝滞了一般,有人交头接耳,有人重复低吟,有人低头沉思,场面嘈杂起来。
“枫儿与梁公子,都是填词高手,才高八斗,字字珠玑。”许良微笑道,“二人各有所长,不分上下。祖父且把那银子分与他二人。这小巫见了大巫,犬女苗茵也就不班门弄虎,省得遗人笑话。”
众人正寻思不好评断之际,听到这个两边不得罪的意见,自然无人反对。许苗茵脸露微笑,温婉大度道:“爹爹你且莫要偏袒表哥,表哥之词虽更为应景,但难免有阿谀奉承,投机取巧之嫌。这且不说,单从选取词牌来说,表哥所选《菩萨蛮》,不过几十字,梁公子所选《念奴娇》,百二十字,难度岂是表哥所能及?统而言之,此番应是梁公子更胜一筹。”
许良一听,心下也觉甚有道理,但不好否定自己先前所言,只好沉默不语。众人见许苗茵不帮着青梅竹马的表哥,竟然帮姓梁的,先是吃了一惊,尔后也是沉默,动手夹菜,或端杯饮酒。
林枫妒意又起,表妹如何在这等场面,为姓梁的出头?果然有私情不假。诗词讲求意境,自己所作短小精悍,言简意赅,切题应景,虽在难度上稍逊,却也不见得不敌姓梁的!遂叹一口气,幽幽道:“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众人都傻了眼。林公子向来温文儒雅,对表妹更是柔情似水,呵护有加,如今怎会如此出言不逊?林枫话一出口,登时后悔不已,正所谓怒火中烧,口不择言。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如何收得回来。再说,以林秀才的心性,又哪里屑于用再用话来转圜。
“林兄此言,似有看不起女子之意,颇为不妥,梁某不能苟同!”梁文真见到了反击机会,哪里会就此放过。林枫心高气傲,兼之酒足饭饱,醉意微露,趁着酒劲儿,道:“男尊女卑,古已有之。三从四德,理应循守。有何不妥?”
众女眷尴尬,各个面色略变,尤其是林许氏,表情一时严峻起来,欲出言训斥,又不好说甚么。“自盘古开天辟地,女娲造人补天,男女各撑半边天。所谓孤阴不生,独阳不长。阴阳交合,繁衍生息。男女何来尊卑贵贱?”梁文真言辞切切,装出情绪激动模样。
梁文真一番言论既出,女眷且惊又喜。尤其是那许苗茵,含情脉脉看向梁文真,颇觉梁郎所言惊世骇俗,发古人所未发,却又有理有据,切中肯綮。他的所思所想所言,越发让人捉摸不透,令人着迷。
席间其他男子一时沉默,若有所思,却找不出梁文真话中的谬误之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哪一样不是男人的功绩?女子乃是男子之附属。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男子当家作主,理宜然也!”林枫不屑道。
“嫘祖黄道婆,植桑养蚕,纺织布匹,衣被苍生;花木兰,杨门女将,戎马兵刃,骁勇善战更胜男人;窦太后刘后治国有方,四海升平;女皇武则天,更是登临帝位,开创一番太平中兴之盛世。纵有伦理枷锁,万般束缚,女子亦可以展现其风采,又哪里不如男子?”梁文真声情并茂,侃侃而谈。
众女眷对如此言论闻所未闻,听得女子的能耐并不输男子,不由微笑颔首。连侍奉的丫环佣妇都似有所悟,有的不由哂笑出声。众位男子听得心惊肉跳,都想出言相驳,却不知从何说起。
梁文真从思潮流派众多,提倡男女平等的现代,来到崇尚孔孟之道,礼教严谨的此间,说出这般惊人言论,必定引起疯狂驳斥。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