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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20日,长沙下了场雪。
37床的老太太走了,赵有年说她走得突然,本来心脏问题已经控制,但听说儿子在浏阳河战死,当天便撒手人寰。
现在在这里的,是个十六七岁的新兵蛋子,脸被裹得只剩只眼睛,偷偷盯着我打转。
被我发现后,他指向窗外:“姐姐,能不能开个窗。”
我有些奇怪,他害羞地摸摸头顶绷带:“我是海南的,没见过这么大的雪,但是腿瘸了下不了床,就想在这里看。”
我柔声说:“这屋里还有其他病人,受了凉病情会加重。你要是想看雪,就好好配合治疗快好起来。”
小兵听话点头:“我知道了。”
望着漫天飞雪,我从兜里掏出了那张电影票。
母亲活在父亲死亡的痛苦里,舅妈活在舅舅厮杀的担忧里。成陟只是一次“小”伤,就把我吓得魂不附体,若是像老太太儿子,或者…我父亲那样呢?
我将这票据叠成小小一块,复又展开。
年轻的我还在青春的尾巴上,我怕有一天,死神的刀闸砍断了尾巴,让我从绚烂迅速凋零。
我是个自私的人,他也是。
我深吸口气,问旁边的护士:“孙灵薇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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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冯从大门钻进,带着呼啸的一片雪白,手里不住抖落伞面雪花。张妈赶紧上前:“哎呦我的祖宗,这雪要是打湿了玄关,那鞋踩上去,可不就脏死了。”
内外温差让梁冯打了冷颤,我本就心不在焉,她这厢动静瞬间便将我吸引:“你去哪里啦?晚饭吃完才回?”
梁冯奇怪“咦”一声:“我妈没说吗?她搓了馄饨让我给爸带去一起吃啊!”
我仔细回忆,发现自己对今日记忆所剩无几,也许舅妈确实说了,可我根本没听进去。
梁冯拉下围巾:“对了姐,今天成陟哥被罚跑步了你晓得吗?”
我放书的手一哆嗦:“啊?”
梁冯接来张妈递的热水,咕咚灌了两口,边说边往里走:“我爸说他违抗军令,说好七点前回队里,结果超了整整半个小时才来,不晓得干了些什么。我爸问他也不说,就骂自己蠢,说出去怕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