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最过吃香的便是那御前伺候的宦监陈福九。
他耷拉着两腮横肉,生着一对绿豆王八眼,其貌不扬又是汉人,能坐上御前侍奉的位子,并不是偶然,而是靠着他一颗体察上意的八面玲珑心,还有一张无人能敌尽说好听话的嘴。
狗掀门帘,全凭嘴功夫,他不似一般层次的溜须拍马,阿谀奉承,什么盛世昌盛,海晏河清,什么野无遗贤,四海归一,他不说这些,他只由着拓跋烈的话儿来说。拓跋烈说一,他说三减二;拓跋烈说二,他便说一加一,总是主子是个点,他便是说破了天去,也是揪着那个点转圈圈儿、打旋磨儿。
而且陈福九十分清楚拓跋烈的软肋和想法,不管是刘红玉还是情花丹,都有他的一份九曲心思,那个柯三良比起他来,根本不值一提。
此刻他正手提八宝食盒,迈着太监特有的细碎小步子,小心得避过帐外的几处水汪子,朝门外侍卫点头打哈,猫身进了龙帐里。
&ldo;陛下……&rdo;
他绕过屏风轻声一唤,将食盒摆在了一侧的梨花小几上,抽出食屉,端出一碗白粥和几叠小菜来:&ldo;陛下,这可是今个的第三热了,您龙体金贵,好歹要吃上一些的&rdo;
拓跋烈面色苍白,一手搁在额头之上,气息不稳,闻言他只是手指轻摆,将人打发了去:&ldo;拿走,寡人不吃&rdo;
&ldo;诶&rdo;
应了一声,陈福九眼珠子提溜一转,一边将米粥收进去,一边叹气道:&ldo;陛下您龙体抱恙,米食不进,奴才们感同身受,别说吃饭了,是连口水也喝不进去啊,闻着肉香就浑身难受……陛下您是知道奴才的,这一天不吃肉,简直比死了爹妈还有难受&rdo;
拓跋烈鼻下轻哼一声,并不理他。
陈福九习惯了,自顾自言道:&ldo;奴才有两个徒弟,这两兔崽子心思毒,见奴才吃不下肉了,就当着奴才面烤了只狗腿,那个叫香,奴才本想闻着舒坦一些也好,没曾想这两小兔崽子为了那只腿抢了起来&rdo;
他顿了顿,探首瞧了瞧拓跋烈的反应,见人皱起了眉头,于是坦然一笑继续道:&ldo;奴才心想,老子自个儿吃不上,也轮不上你们两个来沾荤腥,陛下您都病成这样了,这样抢着一只狗腿吃,像话么!所以,奴才就想了一个主意……&rdo;
&ldo;什么主意?&rdo;
拓跋烈显然是听懂了,但陈福九不说破,他也乐得成全,前面一通皆是废话,后面的才见真章。
陈福九嘿嘿一笑,重新将粥碗端了出来,他笑道:&ldo;奴才把那只狗腿赏给猫吃了,皇上若喝不下这粥,大可赏给奴才喝罢&rdo;
拓跋烈稍一愣怔,遂即哈哈大笑起来,身子骨一时吃不消,笑到至后他猛烈的咳了起来:&ldo;哈哈、哈,给猫吃?哈哈,亏你想的出来!这粥寡人会赏!但是不是赏给你&rdo;
陈福九上前给他顺气,嘴里噙着笑,轻声问道:&ldo;陛下有人选了?&rdo;
由他搀扶着从床上坐起,此时的拓跋烈一扫方才病容,眼眸光彩焕发,精神奕奕:&ldo;戚无邪如何?&rdo;
陈福九眨巴眨巴绿豆眼,欣喜道:&ldo;陛下英明&rdo;
猫不吃狗肉,太监不用女人,自己吃不下,别人也休想染指半分。将姜檀心赏给戚无邪,不过稀松平常的对食罢了,他既不用让两个儿子伤了兄弟情谊,又不会伤了父子感情,更重要的是,他的沈青乔依然是云端的不可亵渎的光,他可以时刻看见她,感受她的温暖,沉溺与她的香气之中。
贞洁的女人是一块璞玉,她清风逐月,犹如女神,破身的女人只是一块顽石,她油盐酱醋,痴心嫉妒,云泥之差,令人心痛。
这是拓跋烈的真心话,也是男人的劣根性,自古如此,谁都无法避免。所以,将姜檀心赏给戚无邪,绝美无双的办法,一至到他死,她都会是他的女神,不染一丝尘埃……
可悲的帝王之爱,自私的男人之心,一切始于荒诞,也必将终止于荒唐。太监何其多,为何只选戚无邪?拓跋烈并无太多考量,他只觉戚无邪美艳,姿容无双,不至于委屈了姜檀心去,若换成陈福九这般猪头小眼的,他怕是心里又要难受了。
&ldo;陛下那这粥……&rdo;
&ldo;拿来寡人喝&rdo;
翻身坐起,谁说病去如抽丝?一场心病而已,心结散了病自然也就痊愈了。
&ldo;那奴才现在去请戚公公前来?&rdo;
&ldo;不用,陈福九,你去帐外传旨,就说寡人明日拔营回京,姜檀心的事回京后再说&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