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方才掠出屋子,瞧见一路灯火俱闪,又听到江别鹤不间断的呼喝之声便很快绕了近路寻到方位,趁二人不及注意飞快打出满把银星,用以拖住花无缺,争取追上小鱼儿的时间。
小鱼儿眼前一黑,原是一件狐皮大氅盖在他身上。江玉郎不再说话,身影撞出窗户,紧接着花无缺和江别鹤就掠了进来。
此刻当真是瞬息万变,若是花无缺和江别鹤稍一留心,在房中仔细搜索,小鱼儿必定会被捉出来。幸而房内伸手不见五指,两人全然没有注意到那成山的杂物后还有人在,径直踏上窗户追了出去。
想来江别鹤和花无缺就算捉住了江玉郎也不会对他下手,最多不过分化江别鹤和花无缺之间的信任罢了。江玉郎不会有危险。
小鱼儿暗中松了口气,却一时并不想起来。望着那危险远去,他深深地蹙起眉,让自己在大氅里陷落下去,脑海里回荡起江玉郎的话。
他是为了他,也是为了铁心兰……但,是不是还有些什么?
他不是燕南天,但他为什么不能做燕南天?他要学屠娇娇、李大嘴,但他为什么不能和燕南天一样,光明正大地去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惩治应该惩治的事?
他在屠娇娇、李大嘴他们眼里也不过只是个顽劣调皮的孩子,在江湖人的眼中,莫非也只能做个无所事事的孩子?
他时而觉得热血沸腾,又时而觉得无所适从。
他不想让江别鹤祸害苍生,只因他晓得个中滋味;他不想让铁心兰死,只因她是他的朋友,妹妹;他不想让江玉郎继续为非作歹,只因他喜欢他。
他脑中嗡嗡作响,自己做的事情如是对的,那么不论立场身份,他是不是都应该做下去?
小鱼儿心烦意乱地甩了甩头,把杂乱的想法拼命扫出脑海,深吸一口气,掠起身,离开段家。飞掠出段家房檐时,身形却顿了顿,转向另一个方向。
天香塘,地灵庄。
夜。屋影幢幢。
江玉郎心焦难耐。他撞出窗户时险险向后一瞧,暗暗跺足,真是失算。江小鱼那家伙的轻功对于花无缺和江别鹤的追逐来说较为势均力敌,而自己……
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只能试试了罢。江玉郎贴着墙壁下的阴影,灵活闪身,凭借对于段家庄院的熟稔而勉强维持一前一后的优势。
“这位朋友,你还是莫要逃了罢。”
一个温润的语声从身后不远处响起,江玉郎瞥见一抹洁白衣角,如被毒蝎所蛰,身体不由颤抖了。
花无缺!移花宫可怕的武功,果然厉害!
江玉郎没有回应,生怕泄了那提在胸口的真气。他纵身一跃,在空中一个翻身变换方向,脚尖蹬上屋檐。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他眼睁睁地看着,花无缺轻飘飘的白色身影飞快逼近。那一瞬,他脑中闪过无数念头,但最为主要的还是担忧自己会被花无缺发现,扰乱父亲的计划。因为救小鱼儿破坏了爹爹和自己的计划是否值得无可定论,但若是真的招惹上花无缺这个深不可测的少年,那就棘手了。
正当惶惑之际,江玉郎忽觉一阵大力自后心传来,他被提住衣襟向后甩去前只来得及捂住自己遮掩面容的黑巾。他又惊又喜,一个后翻在屋瓦上重新站稳了脚步。
一个女子和花无缺、江别鹤对面而立。江玉郎望住那个绝美女子的瞬间瞪大双眼,薄唇微颤,恨意欲呕,差些吐出那个梦魇般的名字。
萧咪咪。
是那个把自己狠毒凌虐一年、令自己恨不得饮其血啖其肉、在地宫里被水“淹死”的萧咪咪。
也是方才将自己误打误撞提上屋脊的萧咪咪。
怎会是她?!
萧咪咪面色惨白,明眸寒意彻骨,看得江玉郎一个寒噤。若非他能清晰看到萧咪咪的呼吸起伏,他几乎要以为她是地狱索命的无常女鬼。
她怎么还没有死?!
萧咪咪倒并非有意救他,只不过是来给江别鹤添个麻烦。见他们紧追一人,便干脆救起江玉郎,自己截住江别鹤。不想竟歪打正着,帮了江玉郎的大忙。
她丝毫没有注意到他。她的胸口气血翻涌,眼中光芒骤烈,衣袂猎猎翻飞。她的心中只剩下那个人。
那个她恨了无数年的人!
她向前跨步,媚笑道:“江大侠,你还认得我么?”
她语声如黄鹂娇啼,令无数男人心荡神驰,只有江别鹤这种江湖经验丰富且心思灵敏的人才能辨出其中令人胆寒的杀气。
江别鹤眉梢一挑,道:“姑娘请移步,在下和花公子正在追逐一位夜行强盗。”他和花无缺对视一眼,后者对萧咪咪微笑着点了点头,同时要绕过她向江玉郎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