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神?什么眼神……她怎么听得晕晕乎乎的,酒劲儿也开始上头了?从这以后,陈太又说了好多,隋心一个字都没听进去,脑海里盘桓着杂七杂八的回音。直到陈太用力握了一下她的手,拍着她的手背说:“记着,男人跟你告白别太着急答应,先晾一晾他,让他知道你有没有他都行,他才会珍惜你。”——酒的后劲儿终于将隋心撂倒。车子才开到一半,她就觉得眼皮子不堪负重,脑子里胡成了一团浆糊,很快被一阵昏沉的力量拉进黑暗。车子平稳而缓慢的行驶着,隐约间似乎还能听到窸窸窣窣纸张翻页的声音,以及一道低沉而沙哑的嗓音:“开慢点。”虽然车子没有摇晃,隋心却还是一下一下的点着头,肩膀微凉,下意识的抱紧自己,直到被一片温暖牢牢罩住。她一下子就放松下来,放任自己沉浸在梦乡里。——不知睡了多久,隋心换了个姿势,将身体蜷缩起来,膝盖也搭上座椅。听到动静,钟铭放下资料,目光缓缓滑过露在西装外套之外的曲线。纯白的蕾丝和同色丝绸,已经窜到大腿的一半,上半身虽被那片深色的布料罩住,脑中却依然残留着在来时的路上,那身段,那触感。盘起的头发落下几缕头发碎发,拂在耳边,和晃动着的珍珠耳环纠缠在一起,其中一缕还挂在嘴边,就见她动了动嘴,皱起眉,像是被那缕头发骚扰到似的。钟铭一顿,伸长手臂,替她完成了接下来的工作。手指缠绕着碎发,一圈又一圈,随即放开,碎发在空中挥舞了两下,有服帖回微红的面颊旁。指尖却像是被撩拨了似的,痒痒的。脑海中突然跳出此曾相识的画面……一年前,也是像现在一样,他喝了点酒,躺在长沙发上小寐,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股青涩的存在感,糅合着香甜的气味。他闭着眼,装作不知情。直到唇上擦过一片柔软,轻轻的,暖暖的。却只是一下,那触感就飞快离去。那么的着慌,快的让人来不及抓住……——酒劲儿渐渐透过皮肤挥发在空气里,梦境也渐渐从黑暗中脱离,隐约间,隋心只觉得有人在玩她的头发,一下又一下,头发跌回原处,却又被再度撩起,一次不够,还要再来一次。发梢划过面颊,卷起一阵瘙痒。但她已经没有力气去挠,身体很重,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住似的。紧接着,就感觉到一阵合着酒味的气息,在上方吹拂,吹过发梢,拂过睫毛,拂过鼻尖,一直来到唇边。那气息越来越热,还带着一阵麻,就像是细小的汗毛彼此擦过。然后便是温热的手掌,轻轻贴上面颊。粗粝的指腹划过嘴唇。难道……就在她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时,只觉得嘴唇被一个柔软而温热的东西压住,力道轻柔却又不容拒绝,轻轻啄着,一下又一下……睫毛颤了两下,她一下子睁开眼。近在咫尺的是两排浓密的睫毛,以及修长紧闭的双眼。而那鼻尖正蹭过左脸。她连大气都不敢喘,西装外套下的双手已经攥成了拳。只觉得他的唇,似在轻颤。直到距离拉开,两唇分离,那只手依然停留在颊边,她清楚地看到,那浓密的眉毛微微蹙起。然而,就在他睁眼的刹那,她已及时将眼闭上。心跳如擂鼓,却不再慌张,仿佛有什么东西尘埃落定了一样。——车子已经停在寄宿家庭门前好一会儿。后座的车门打开又合上,湿冷的空气一下子入侵四肢百骸,隋心一个激灵,抱着自己的手臂,回过身本想说一句“我到家了”。谁知下一秒,西装外套就再一次落在肩膀上。抬头一看,正对上钟铭的笑容。“脸没那么红了。”隋心下意识的去摸脸:“谁脸红了。”“刚才喝了那么多酒,脸红是正常的。大多数人体内只有一种酶,一喝酒就会脸红,但是过一段时间就会挥发。”原来是在说这个。“那你呢,你也喝了不少酒,怎么不见你脸红?”钟铭挑了挑眉:“因为我是属于酒桶型的少数人,两种酶都有。”“就是那种怎么喝都不会脸红的人?”钟铭摇头:“你说的是两种酶都缺的人,看上去非常能喝,怎么喝都不变色,但实际上这种人最容易酒精中毒。”“哦。”隋心点点头,随即就意识到,怎么聊到这里了?然而,还没等她开口,钟铭低沉的声音就再次响在头顶:“你上次说,你们学校还有毕业舞会?”“嗯,是啊。”隋心抬起头:“应该是在回国前举行。”“那现在就要开始练习了。”“练习什么?”“开场舞。”钟铭微微抬手,执起她的一只手:“通常是慢四拍。”——隋心一怔,指尖被牢牢握住,就那样被他带动着跳了起来。一拍、两拍、三拍……她一下子就踩中他的皮鞋。立刻缩脚。可是身体却依然被他带着一步、两步、三步,很快又是一脚……没多会儿,隋心败下阵来:“不行不行,你跳慢点,我还找不到感觉。”钟铭低头看了一眼说:“你把鞋脱了。”“啊?”“脱了鞋,脚踩着我,我带你找感觉。”——隋心半信半疑的看了他一眼,觉得哪里不太对,却见他已经矮下身子,一手抓住她的脚腕,另一手已经挑开鞋带。然后站起身,重新抓起她的手,示意她站上来。说话间,手上用力,有些半强迫似的将她带出鞋子。隋心的身体立刻向前一倾,脚尖踩住冰凉的男士皮鞋,还没站稳,指尖被他再度抓住,带向肩膀。他的手掌一路向下,扶住她的腰。紧接着,就觉得脚下一晃,慢四拍的步子再度划开。她立刻抓住他的肩膀,不敢放松。裙摆划过腿间,和他的西装裤蹭在一起,两层布料紧紧贴服着,交融着彼此的体温。一拍、两拍、三拍……前胸贴着他的领带,鼻息下浮动的是好闻的男性气息,西装布料侧过鼻尖,剧烈的心跳不知是他的还是自己的。耳边拂过沙哑的声音:“就是这种感觉,找到了么?”隋心没有说话,只是将额头轻轻靠在他肩上,嘴角泛起笑容,同时心里也响起一道声音。——找到了,就是这种感觉,她喜欢的人,也恰好喜欢她。这是这阵子以来,方町过的最糟糕的一天,像是一锅粥里掉进一颗老鼠屎,但是仔细回想,这一整天又没有发生太糟糕的事,不足以有此杀伤力。方町已经连续五天到校接夏瓴放学了,他从没这么对一个女孩积极过,这打破了他以往的原则。他那辆小跑每天停在校门口,早已成了一道骚包醒目的风景,主动来要电话号码,或是留下电话号码的女人不计其数。但是方町随手都扔在一边,目光只是盯着校门口出神。有时候,他会看到夏瓴和那个傻丫头一起走出校门,有时候只有夏瓴一个人,却在校门不远处看到那傻丫头坐在长椅上发呆。世事往往如此,她只在乎自己眼里的风景,殊不知自己也是别人眼里的风景。——这天,方町没有到学校去接夏瓴,夏瓴说约了姚晓娜去看衣服。方町知道姚晓娜是谁,就是告上家长会联名要遣返隋心的女生,打过一个照面。晚上七点多,方町意兴阑珊的来到pub。夏瓴进了后台的休息室,方町正躺在沙发上假寐,见到她坐起身,拨了拨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