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神巅峰的武者出现幻觉,还不止一次……如果可以,叶白其实也不想承认,尤其是在他还确定这些幻觉并不是因为药物所致的时候。然而,不管他怎么想怎么做,这些幻觉就像是认死了理似地,一股脑儿往他身边冲,甚至在他特地把自己弄得筋疲力尽只想休息的时候也不例外。并且还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叶白微微抿了唇。他看着镜子,镜中的红色瞳孔正流露出几分不易察觉的茫然。……越来越,特别。归人(二)白色的雪点静静装饰幽暗的窗外。傅长天在整理关于天下宫的消息。他安插在外的人回来了,还带着几个不算太好,但也不坏的密信。心情稍微好了一些,傅长天一边听着面前人的报告,一边翻着对方写好了的密信。忽然一片缺了半边的枫叶自密信中掉出来。傅长天一怔,抬头看向面前的人。正仔仔细细叙述的人也是稍停一会,紧接着就变了色,道:“这东西不是小人夹进去的!——”傅长天面色不改,执起枫叶稍看了看,就问:“一路行来,你有没有将东西离过手?”站在傅长天面前的汉子很肯定的摇头:“没有。只有到了这里后,按规矩先把东西给外头守着的人看。”“人还在不在?”傅长天问。不用傅长天多做吩咐,汉子已经飞快的站在窗户的死角,往外瞟了两眼:“还在,没有异样。”傅长天点点头:“把人叫进来。”汉子应声离去,不一会就带着另一个精瘦汉子快步走来。傅长天将枫叶递给对方:“这是你夹进去的?”精瘦汉子一愣,接过来仔细看了,才不满的对身旁人道:“这不是三爷你让夹的么?”先头的汉子大怒:“我什么时候让你夹了!你莫血口喷人!”精瘦汉子当即冷笑:“我血口喷人?人是跟在你后面的,你前脚递给我密信,后脚人就接着将枫叶递了,你不要说你被人缀着入了家门口都没感觉吧!”“你!——”傅长天皱眉打断了两人的争执:“你说对方是跟在老三后头的?”精瘦汉子收了冷笑,回道:“是,大人。不过现在一说,似乎也有些奇怪……”“哪里奇怪?”傅长天问。精瘦汉子皱起眉:“虽说那人确实是跟着三爷进来的,不过进来的时候,三爷根本没管身后的人,小的本以为是三爷熟悉了的,但后来想想,倒也像是三爷根本不知道背后缀了一个人……再按说,不熟悉的想要进来,就算那人是三爷亲自带的,小的也该多盘问几句。可是不知怎么的,当时就愣是一句没问便让人他进来了。还有,虽然小人接过了这半片枫叶,也肯定自己和对方打过照面,但现在要回想对方的面貌,却又根本没有印象。”被称为三爷的汉子汗毛都倒竖起来了,张口就呵斥道:“你怪力乱神的讲个什么东西!”精瘦汉子不高兴了。扯了扯嘴角,他干巴巴的道:“那么,三爷是承认自己带了外人来,或者根本不知道有被外人缀着进了家门?”三爷语塞。傅长天沉吟一会:“不是怪力乱神,这倒像是几百年前一个出名的功法……”“什么功法?”三爷紧跟着追问。“血河功。一个偏门,因为二百多年前的一个魔头而名噪一时。不过那个魔头后事凄惨,这门功法也久不出现江湖,早早就被人编入《绝技册》了。”傅长天道。三爷心中一松又一紧,脸腾的就红了起来:“这,大人,我不是……”精瘦汉子自然也呐呐无言。傅长天摆了摆手,示意两人都先别说话,只看着手中枫叶。虽说嘴巴上说着血河功,记忆里头也确实有这么个功法,但傅长天还是不太确定。不太确定到底是真的血河功传人出现,还是面前这两人自编自导了一场戏。血河功固然曾名噪一时,但只有在当年那个魔头身上有些名气,其他绝大多数时候都不过是下九流的障眼法,突然出现还成功的可能毕竟太小;但若要说自己的两个心腹联合起来导演了一场不太漂亮的戏,好像也不太可能……傅长天皱着眉,翻来覆去的看手中的枫叶。还有这半片枫叶,也没什么特别,就是上头的剑痕有些熟…………熟悉?傅长天心中一跳,顿时将枫叶拿前了,细细查看起来。这残了半片的枫叶确实很普通。半黄不红的,中间只有三道剑痕,干净简练,却又在不经意间显露了飞扬睥睨的神髓。尤为重要的是,剑痕的走向,看上去就像…………不,就是曾经的叶白在那时候练过的那一招。傅长天看呆了。久不见傅长天回过神来,精瘦汉子有些不安的开口:“大人?”傅长天骤然抬起头来,赤红着眼问:“你没有印象?——那个人,一点印象也没有?”精瘦汉子吓了一跳:“没什么印象了,就记得是男子,年纪不太大。还有……”略一犹豫,精瘦汉子挑了个词,“很凌厉。”本来有些失望的傅长天在听到精瘦汉子最后的形容后,一下子又激动起来,甚至连手都开始微微颤抖了。站在一旁闷不吭声的三爷这才有了担心:“大人,你没事吧?”精瘦汉子附和似的点了点头。对两人的疑问置若罔闻,傅长天只小心的夹着手中的枫叶:“你们看,这残了的边,像不像‘子’的半边?”三爷很精瘦汉子面面相觑。片刻,精瘦汉子道:“这,好像有点像……大人,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发现?”傅长天喃喃着,忽然就又快又急的吩咐:“你们都出去!出这个院子,今天晚上不准回来,发生什么事都不准!”整个晚上都晕乎着渡过了,也不差眼下的这个吩咐。两人虽然奇怪却不太意外,很快就相携着离开了小院。转眼安静下来的小院显然也浇不熄傅长天心中骤然升起的冲动。甚至没法再坐在椅子上,他站起来在房内来回走着,一边不可置信一边又激动万分。他跟在叶白身边够久了。他确定自己有足够的了解叶白,也确信叶白没有并且不会私下教导过什么人。何况这一招,还分明就是他跟在叶白身边的契机!——依叶白的个性,就算真的偶然教了人一二招,又哪里会拿这种只是雏形,并且被改进过数次的招式?这个最原始的招式,甚至连从那时候就跟了叶白的他,也不过看了三两遍!激动的来回走着,傅长天稍稍冷静后,又想到了自己装殓叶白尸身的时候。不过他亲自检查的那尸身也不会有错,那……略微犹豫着,傅长天不愿意承认这个短讯是别人假手,也不认为自己当年会错,只想到了第三种可能。那是不是,下葬之后,还出了什么意外?左右猜测着,傅长天不耐烦的瞥了一眼旁边的时刻,头一回觉得时间是如此漫长。铜壳滴漏中,滴滴答答的水好不容易落到了亥时一刻上,傅长天焦躁的皱了皱眉。清晰的声响伴随着亥时二刻的到来,傅长天来回踱步。不知过了多久,亥时三刻也终于到了,傅长天突然觉得口渴,他举起茶壶就灌了自己整整一壶的水。然后是亥时四刻……子时到了。傅长天全身僵硬的坐在椅子上,心脏却扑通扑通跳着。一瞬间的功夫,他想了很多,却又仿佛什么都没有想,只知道自己脑子里一团混乱。然而不管傅长天如何,滴漏中的水依旧沉稳而冰冷的执行着自己的任务——滴滴答答的走着,慢慢就走过了子时。傅长天慢慢回了神。他觉得自己面皮有些发僵,就伸手揉了揉。他还装作不经意的瞥了滴漏一眼……已经子时快一刻了。窗外的雪,下得急了。一点点的雪白落在木窗上,很快就覆盖了窗椽上朱红色的漆,一眼看去,倒不像是血地里的白,而是白地上的血了。傅长天举起茶壶,再喝了一口茶。这次,他把茶倒入了杯子,再用手捂了捂,然而茶水还是早已凉了彻底,就同自大开的窗户吹进来的冷风一样刮人。傅长天按了按额角。子时三刻了。还有一刻。傅长天计算着。并且就算今天的子时没有,还有明天,还有后天,还有明年,还有后年——他的目光落在多宝槅子上的滴漏上。滴漏中的水依旧稳稳漏下,然后平静的淌过了子时的刻痕……天快亮了。什么都没有。傅长天愣愣坐了好一会,才疲惫的站起身,漫无目的似的在房内转了一圈,想倒点水喝,却发觉壶里已经没了水;想再拿密信看一看,却又发觉本来好端端的放在桌上的密信不知怎么的就找不到了。就这么茫然无措的走了一回,傅长天推开了只虚掩着的木门。下了一宿的雪终于停了。灰褐的地上铺了一层雪白,泛着淡淡的萤光,很漂亮。傅长天就这么孤零零地站着,站到早来的东风吹透了轻衫,站到彻骨的雪水湿透了薄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