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星尘嘴唇颤抖已经失声,衣服被雪湿的半透,此时此刻麻木的却感觉不到丝毫冷意,洛存扭曲的哭腔像一把大刀狠狠劈开他的头颅,他头痛欲裂,几欲发狂,却被攥紧手臂不能逃离。
“道长。。。洛存不懂你说的是非恩怨,不知道你说的真假。。。可是洛存听了,到头来又落的个什么下场?我放过他们,他们。。。可曾想过放过我的妻子孩子!倒不如你当初不救我,我今日也不用眼睁睁看着她们被开膛破肚,道长,我儿再有一个月就出生了啊,他们竟如此禽兽不如,如此丧心病狂。。。”
“我若当初杀了。。。他们,我死了至少还能留我妻儿活着。。。看见我身上的伤了吗,是烧伤和灵器。。。他他杀了人!还要捏造我修炼邪术。。。走火入魔,害死至亲至爱!我即便活着,想要以你说的规则舆论去报仇,也是难如登天!”他急喘几声,口鼻中又流出血来,声音也微弱下去:“求道长最后再做好事,把我和妻子。。。葬在一起。。。”
晓星尘神智恍惚,陷入疯魔,只抱着人一遍遍的说对不起,连怀里人什么时候没了呼吸都不知道,他从天黑坐到天亮,一院子血红被大雪遮的不露分毫,仿佛也遮住心中肝肠寸断,痛不欲生。
他面无血色,被雪渐渐覆盖成一尊冰冻的雕像,全身上下再无一丝热气,手指脚趾僵硬的似被轻轻敲击就能折断。终于他动了动身子,从地上跪爬起来,一股钻心的疼突然从心脏传开,蓦地吐出一大口血,歪倒在地上。
时至今日,时至此刻,他才明白世间不是所有事,所有人,都要按照遵循既定的规则,他心中的规则是这不平世道里,比起强硬的制约更是一种束缚,而他却妄想以这样的束缚去摆平人世间所有的不平事。
规则无用,无法约束和遏制恶,是不是就只能以暴制暴才能还受害者一个公道?
他直愣愣的唤起霜华,在冰冷僵硬的雪地下挖出偌大的坑洞,把尸体清理干净仔细缝合,又从屋中拿床单裹了埋在地下,临走时又对着那堆微小的土包,布下了一层禁制。
说到底他是怕了,怕最后洛存一家连尸体都留不得,再被人挫骨扬灰,万劫不复。
他救了一条命,却又害死另外两条,可真是一腔热血,却自以为是!匹夫之勇!
他在磕磕碰碰中漫无目的渐行渐远,到最后只敢在山中狩猎杀些邪祟精怪,连踏入尘世都多了几分犹豫和怯懦。
他怕遇到断不清的薛洋和常氏,他怕遇到又一个满腹冤屈的洛存,他在日出日落中步步前进,却在折磨怀疑中步步退缩。
时光蹉跎,岁月无情,晓星尘却依旧无法解脱,他分不清什么是善,什么是恶,又或者什么是纯善或者纯恶,也不知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错了,是不是真的该随波追流,顺应强者赋予这世道的天意。
三年时间眨眼而过,晓星尘又一直往荒无人烟的地方走,到后来连金麟台也再也得不到他任何消息,宋岚去过一次胡州,又在附近州县寻找了半年之久,却都无功而返。消息传给薛洋时,对方握着酒杯正在和金光瑶遥遥对饮,舞乐清曲中,金杯落地的声音,似是一声和音,薛洋捂了脑袋头重脚轻离开了斗妍厅。
他长高了许多,又瘦了许多,整个人似一阵临湖的朔风,早些年的青涩一扫而空,一张脸如四月繁花,明艳逼人,脸庞是年轻的,眼睛是明亮的,却寂寥的如无人踏足的深海。
早在宋岚第一次踏上金麟台求问晓星尘的消息时,他就做成了第一具行动迅速有神智的凶尸,能听懂人言,会思考,只除了不会说话,而这凶尸正是被割了舌头的赵柯。
三年之期不算太短,金光瑶手段狠辣,一次次剔除对他不利的人选,将尾巴收的干净利落再送进炼尸场供薛洋试炼,不多也不少,如今他做了整整十具。
金光瑶藏的严实,生怕被聂明玦抓到了把柄,早些时候打定主意除掉的人却不知为何迟迟不肯动手,每月雷打不动的又去弹奏那个压制刀灵心魔的清心音,只不过聂明玦受心魔影响过重,效果并不十分明显。
薛洋自晓星尘走后行事低调了许多,聂明玦多次找不到错处,久也听之任之,只不过每每看到他同金光瑶一起,总要金光瑶好话说尽才堪堪收回一肚子怒气,只骂金光瑶生于坊间,才会和薛洋这种人惺惺相惜。
他只当犬吠,捂着心口出门透气,走了许久才发现自己进了后院的拱桥,恍然间想起当年自己同金光瑶吐露心声,又恰好被晓星尘听到,第二日他便送了自己莫名其妙的一根上上签。
二月东风来,草拆花心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