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梯在我足下飞快地消逝,我们冲进暗夜之中。
攀上泥泞的宫墙简直轻而易举,只要把脚交替着蹬在石头的裂隙就可以了。我用手扶着墙壁上丛生的蕨草或藤蔓保持平衡,摸触着窗栏,打开了窗子,一切都很轻松,我毫不费力就把那沉重的金属窗格子卸了下来,扔到脚下波光粼粼的绿水之中,目睹它沉浸下去,被河水瞬间吞没,泛起弧光,一切简直美妙之极。
&ldo;我亦沦没。&rdo;&ldo;那么来吧。&rdo;房间里的男人从书桌旁边站起。他脖子上围着御寒的羊毛颈套,黑色的长袍上绣着珍珠,以金线滚边。这是一个有钱人,银行家,佛罗伦萨人的朋友,对于账面上的损失他毫不悲伤,反而一边嗅着黑色墨水的味道,一边算计着从那些在密室里面被刀剑和毒药杀害的客户手中能够赚到的收入。他是否知道正是我们做了这件事情‐‐我们‐‐在这寒冷冰封的冬夜,从四层高的窗口降临的不速之客,身穿红色披风的男子和琥珀色头发的男孩?我攫住他,就像攫住我年轻生命里曾经有过的爱人。我解开他颈上环着的羊毛,露出可供我尽情饕餮的动脉。
他求我停止,向我出着高价钱。而主人看上去是那么的平静,从始至终,他的双眼只凝望着我。我则完全不理会那男人的求恳,只是全心体会着那巨大的悸动,来自无法抵御的静脉。
&ldo;啊,先生,我必须拥有你的生命。&rdo;我低声说,&ldo;窃贼们的鲜血格外强悍,是不是,先生?&rdo;&ldo;啊,孩子,&rdo;他哭了起来,全身簌簌颤抖,几乎崩溃,&ldo;上帝就是以这样不可思议的方式来伸张正义的吗?&rdo;他的血刺鼻,辛辣而恶臭,浸透了葡萄酒与食物中香料的气味。我不及用舌头舐下的鲜血顺着指缝流淌下来,在灯光下几乎是绛紫色的。我只一气喝了一大口,就感觉到他的心脏停顿了。
&ldo;放松点,阿玛迪欧。&rdo;主人低声说。我放开了他,他的心跳顿时恢复。
&ldo;对,就是这样,慢慢地喝,慢慢,慢慢地。让心脏自动将血液向你涌去,对,对,用你的手指温柔地抚摸,这样他就不会感觉太痛苦。因为他已经知道自己注定将要承受死亡的噩运,这已是他所忍受的最大的痛苦。&rdo;我们并肩走在狭窄的码头,我望向那奔腾歌吟的河流,它一路冲破重重险阻,不舍昼夜地流向远方的大海。我不禁目为之眩,但却完全无需保持平衡。我们来到一座废弃的小宫殿前面,它正对着一座高耸的石头教堂的拱门。大门被闩住,所有的窗口一片漆黑,所有的门紧锁。黑暗,静谧。
&ldo;再来一次吧,我可爱的人,为了我所能带给你的力量,&rdo;主人用双手俘获了我,用他那致命的獠牙刺穿我。&ldo;你会欺骗我吗,你会杀害我吗?&rdo;我低声说,再度感到无助。我的超自然之力尚未强大到可以摆脱他的控制。鲜血如潮汐般从我体内源源而出,我的胳膊无力地垂了下来,摇摇晃晃,我的腿也开始不听使唤,好像我是一个悬丝木偶。我挣扎着保持神志清醒,推拒着他。但这股洪流还在继续从我的每一根血管汩汩而出,不断地向他涌入。
&ldo;好,再来一次,阿玛迪欧,把它从我身体里吸回去。&rdo;他狠狠地给了我当胸一拳,我几乎跌倒在地。我虚弱地向前倾去,最终抓住了他的披风,挣扎着站了起来,用左臂紧紧抱住他的颈项。他向后退却,浑身僵硬,使我难于动手。但我意志坚决,满心挑衅,一心想要好好嘲笑他的课程。&ldo;非常好,我亲爱的主人呀,&rdo;我再一次撕裂了他的肌肤。&ldo;我拥有了你,阁下,我要吸干你的每一滴鲜血。除非你快快地,快快地逃跑。&rdo;直到此刻我才发现,我也拥有了细小的獠牙!他温柔地大笑起来,这令我更加快乐‐‐我正在用我全新的獠牙在这放声大笑者身上饕餮。我用尽全身之力,想把他的心脏从胸膛剜出。我听到他叫了出来,接着发出惊异的笑声。我开怀畅饮他的鲜血,以至于吞咽的时候喉间发出嘶哑粗鄙的声音。
&ldo;来吧,再叫一次给我听。&rdo;我低声说,贪婪地吮吸着鲜血,用我锋利的长牙撕裂伤处,现在我也拥有了着长长的獠牙,可以用来杀戮,&ldo;乞求宽恕吧,阁下!&rdo;他的笑声真美啊。我一口接一口地吞咽着,听到他那无助的笑声,看到他竟双膝跪倒在地,在我面前静默无声,不得不抬起手臂推拒着我,这真令我心里充满无比的喜悦与自豪。
&ldo;我再也喝不下了!&rdo;我宣布,倒在一堆石头上。冰冷的天空凝固为沉沉黑色,散布着白炽的星辰。我抬头仰望,身下硬硬的石头硌着我的头和后背,感觉很舒服。此刻我不再去想忧虑那泥土与阴湿,不再有疾病的威胁。再不去想那可怖的死亡是否将在某个夜晚悄然降临。也不去想是否会有人从窗户中窥见我们,时光的流逝已不再重要。请看看我吧,群星,正如我仰望你们。
宁静地闪烁在天幕,这小小的天国的眼睛呀。
我开始了死亡。我的胃里感觉到一阵龟裂的痛苦,接着下行到小腹。
&ldo;此刻,你体内残余的全部属于普通男孩肉体的部分都将消失,&rdo;主人说,&ldo;不要害怕。&rdo;&ldo;没有音乐吗?&rdo;我低声说,翻过身来环抱着躺在身边的主人,他一手支颐,一手将我向他拉去。&ldo;要我给你唱首摇篮曲吗?&rdo;他柔声问道。我从他身边移开,排泄着污秽的液体。我感到一种本能的羞耻,但这感觉在慢慢消失。他抱起我,一如既往地轻而易举,让我的头颅依偎在他的肩头。四面八方的风在我们耳边呼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