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在地上,他站起来,俯视着我,向我伸出双手。&ldo;站起来,阿玛迪欧,来吧,过来,到我的怀抱里来,继续。&rdo;我哭泣,淌下红色的泪水,双手也沾染着鲜红的颜色,&ldo;帮助我,主人。&rdo;&ldo;我正是在帮助你,来吧,用你自己的力量寻求它。&rdo;我凭籍这股新的力量站起身来,仿佛人类能力的极限对我来说已经不复存在,像是绳索和锁链一样被我轻易挣开。我扑到他身上,扯开他的长袍,想要找到伤口。&ldo;你自己制造一个新伤口,阿玛迪欧。&rdo;我咬住他的肌肉,刺穿了它,鲜血顿时喷入我的嘴唇。我把嘴紧贴在上面。&ldo;让我吸吧。&rdo;我闭上眼睛,只看到那片广袤的荒原,荒草摇曳,天空湛蓝。我的父亲骑在马上,后面跟着一小队人。我也是那群人之中的一个吗?&ldo;我早就祈祷过你能脱逃!&rdo;他大笑着向我呼唤,&ldo;啊,你做到了。你他妈的,安德烈。去你的尖牙利齿,去你的魔术般的画技,去你的吧,你这毒舌的小崽子,滚吧。&rdo;他大笑不止,向前疾驰,荒草在马蹄下纷纷践倒。&ldo;父亲,看啊!&rdo;我挣扎着叫喊,希望他看到废弃的城堡残存的石头遗迹。但我的口中充满鲜血。他们说对了,费奥多王子的城堡已被摧毁,他本人也早已与世长辞。父亲的马儿蓦然高昂前蹄,越过蔓藤丛生的石堆。
我一惊,感觉到自己身下的大理石地板竟然是如此的温暖。于是我以双手支地站起身来。地板上密集的的瑰红色图案是如此浓郁深沉而美妙无比,绝美的石块仿佛由清水冰凝而成。我凝望着它的深处,目不忍释。
&ldo;站起来,阿玛迪欧,再来。&rdo;啊,这一次我轻松地爬了起来,投身他的臂弯与肩膀。我划破他颈上的肌肤,畅饮不休。鲜血冲刷着我的全身,令我晕眩震撼,仿佛再次置身体外,窥见自身的形容。我看见我作为男孩的躯体,四肢俱全,我就是寄居在这个躯体里面呼吸着外界的温暖与光明。我的头颅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而多孔的器官,可以看,可以听,可以呼吸。我是在以无数强壮而微小的嘴巴呼吸。鲜血充溢了我,我再也喝不下了。
我站在主人面前。他面容虚弱疲惫,但眼中却没有丝毫痛苦神色。我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他作为人类的真实皱纹‐‐那是柔软而无可避免的褶皱,堆积在他庄严宁静地阖起的眼角。他的长袍在熠熠闪光,光辉随着他的细微手势在布料上流溢。他在指点,指点着那幅《三圣贤之旅》。
&ldo;你的灵魂与肉体从此紧密地结合在一起。&rdo;他说,&ldo;通过吸血鬼的视觉,触觉,嗅觉与味觉,你将重新了解这个世界,不再走向那土地之下暗黑的巢穴,而是向着那无尽的光荣张开双臂,感知一切上帝以其无边的恩典,假手凡俗人类所缔造的无比光辉的奇迹。&rdo;画面上遍身罗绮的人流仿佛在缓缓行进。再一次,我仿佛听到马蹄践踏着柔软的泥土,穿靴子的脚拖沓地走动;遥远的山麓里,猎犬们欢蹦乱跳着。衣饰灿烂的人群穿过开花的灌木丛林,使得枝条摇曳震颤,花瓣也为之簌簌零落。动物们在茂密的丛林里无忧无虑地嬉戏。我看到那骄傲的洛伦佐王子跨在坐骑之上,以和我父亲一模一样的姿势,转过他年轻的面孔凝视着我。猎人们骑着棕色的高头大马,奔驰在白色岩石的峭壁上,猎犬在他们身边踊跃地跑来跑去……整个世界就是这样在他身旁不疾不徐地流逝。&ldo;永远消失了,主人,&rdo;我说,我的声音圆润洪亮,回荡在我视线所及的所有空间。&ldo;你说什么,我的孩子?&rdo;&ldo;俄罗斯,那广袤的荒原,大地母亲潮湿的怀抱里暗黑,可怖的巢穴。&rdo;我四下张望。轻烟从烧灼摇曳的蜡烛上升起,烛泪流过镂刻精美的的烛台,直落到一尘不染,光可鉴人的地板。地板就像海洋一样,突然之间变得透明柔软,有如丝绸;天花板上绘着的云朵绽放出宽广柔美的蓝色光辉,仿佛发散着隐隐迷雾。那是温暖的仲夏时分,大地与海洋交汇之处升起的氤氲雾气。我再次端详着那幅画,我向它走去,用手去触摸,仰望着山峰上的白色城堡,精心修剪的树木,那片壮丽无比的宏伟荒原亦耐心地静待着我那迟疑而纯澈的视线。
&ldo;够了!&rdo;我低声说。任何语言都无法描述那些外国巫师深黯的金棕色胡髭,白色的马儿头颅上闪动的光影,引路的秃顶男人,曲颈的骆驼以及被人们无声的步履碾碎的繁盛鲜花。&ldo;我全身心都感受到了。&rdo;我叹息着闭上双眼,倚在画前,在心中完全回想起了我曾经亲手所绘的穹顶与墙壁。&ldo;我可以清楚地看见,我看到了。&rdo;我低语。我感觉到主人的手臂环绕在我的胸膛,他亲吻着我的头发。
&ldo;你还能看到那玻璃的城市吗?&rdo;他问。&ldo;我可以创造出来!&rdo;我喊道,把头依靠在他的胸前。我睁开双眼,狂热地描述着我所渴望的那些美丽色彩,让那泡沫般虚幻的玻璃高塔从我的想象中升起,直到塔尖直入云霄。&ldo;就是这样,你看到了吗。&rdo;我颤抖而痉挛地大笑着,向他描述那些碧绿,鹅黄与蔚蓝的塔尖,它们闪烁不定,辉耀,摇曳着恍若天国般的光辉,&ldo;你看到了吗?&rdo;我大声叫道。&ldo;不,我没有,但是你看到了,&rdo;主人说,&ldo;这就够了。&rdo;在一间昏暗的房间里,我们穿上黑色的晨装。一切都那么轻松,一切重量和阻力对我似乎已经全部消失。我好像只需把手放在紧身上衣上,扣子就会自动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