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妞跟张德全打过招呼,去张玉琴的屋子里给她送花样,大郎随着张德全去他家藏放皮货的屋子,顺便讨教些剥皮的技巧。
张玉琴正坐在炕上绣自己的嫁衣,丫丫围着她也不知道是想帮忙还是在捣乱,两人见二妞进屋都很高兴,丫丫直接朝她飞扑过去,可怜的二妞自己没几斤肉,丫丫又被养的胖嘟嘟的,退了两步才把身子稳住没被她撞飞,捏了捏丫丫的小鼻子,又对着她做个鬼脸,惹得小丫头咯咯笑个没完,张玉琴也在旁边捂着嘴笑,她可能是嫁期临近,最近矜持了很多,不再如同以前一般咧嘴就笑瘪嘴就恼的。
跟丫丫玩闹了一阵,二妞才从怀里掏出姜氏画好的花样递给她,张玉琴连忙摊开来看,满意得笑眯了眼。
“怎么样,我娘给你画的并蒂莲不错吧,配着婚被上的戏水鸳鸯,新姑爷看了肯定满意,都是成双成对的哩。”张玉琴绣在嫁妆上的花样基本都是姜氏画的,有些什么二妞一清二楚,两人都惯得很,就拿来取笑她,张玉琴未来的夫家也在西市口住着,她还见过准新郎官两回。
张玉琴这下可不依了,羞恼着伸手要挠她痒痒,还叫上丫丫来帮忙,没曾想丫丫被二妞三言两语就劝降成功,立马倒戈了,反而帮衬着二妞对付自家姑姑,三人扭成一团,笑声求饶声顿时响彻屋内。
丫丫的祖母过来给二妞送兔皮的钱,看这闹腾的,笑骂道“都要出嫁的人了,还没轻没重跟两个小辈胡闹,看你怎么去做人家媳妇。”
“娘,您也欺负我。”张玉琴羞得只顾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
“还想撒娇不成,也不怕二妞看着笑话。”说着将手里用布裹着的铜钱递给二妞,“这是兔皮的钱,你张叔看了很不错,完完整整的又都是成年的皮子,咱们按一等皮的价算,你把钱先收好别掉在路上。”
货银两讫的事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二妞接过来钱后,当着张家人的面大大方方的直接摊在炕桌上数了数,然后拿出六文钱塞回给她,“嬷嬷,您多给了六个钱,一等皮应该是十文钱一张才是。”
“你这孩子,倒是门清,是你家的皮子,好当然就要贵两文才是。”说着又要把钱给二妞。
二妞一边推拦,一边把桌上的钱塞进自己的衣兜里,嘴上还道,“出门前娘交代过,让我和哥哥一定不能多拿,还说把皮子送到你家来,肯定是要多给钱的,可是咱是多少就应该算多少,不能让你们为了咱家破了规矩,传出去会坏了你们公允的名声的,事情反倒不美,而且我们拿来的兔皮是我大哥剥的,他以前没做个这活,肯定有些地方是没弄好的,按一等皮的价算,咱家已经是占了便宜,可不能再得寸进尺,要不下回都不要意思上门了。”
张婆子婆点了下二妞的额头,笑道,“行呢,你这丫头生得张巧嘴,正理歪理的一大堆,嬷嬷说不过你去。”
“呵呵,嬷嬷,把钱留着给玉琴小姑做压箱底。”她都是跟着丫丫的辈分称呼张家的人。
张玉琴刚散去的红晕又回到脸上,“压箱底你还知道了,小孩家家懂得到挺多的。”说着要去拎她的耳朵,二妞扭身逃下炕。
恭敬地道句,“嬷嬷,我不打扰玉琴小姑绣嫁妆,先跟我大哥家去了。”说完还跟丫丫挥挥手就跑出门去,兜里的铜钱叮叮当当听着真是悦耳。
两人归家时夜幕已经拉开,一路上二妞都用手紧紧地护着囊鼓鼓的衣兜,刚到家门口就嗅到飘过来的肉香,定是家里已经把兔肉炖上锅了,是二郎来开的院门。
大郎跟二妞直接进了厨房,听二郎说兔肉还在炖着呢,这会一家人都挤在厨房里,一边等晚饭一边在那搓麻绳子,省得在屋里干活还要多点一盏油灯。
把兜里的钱交给姜氏后,二妞伸出冻得通红的小手对着灶口烤火,又跟母亲汇报张嬷嬷多个的六文钱她没收的事情。
“这就对了,咱家虽穷也不能想着要占别人的便宜。”姜氏边说话边掀开锅盖翻炒,锅里的肉开始收汁了,翻动一下免得粘锅,肉块里还加了些土豆和胡萝卜,都已经炖得烂熟,再等片刻就能出锅了。
姜氏盖回手中的锅盖,把灶里的没燃完的柴火抽出来,戳进木灰里把火灭掉,灶台里的火星足够用了。
几个孩子不用母亲嘱咐,看她的动作就知道差不多可以开饭了,把手里活停下来,准备回屋里再继续,大妞和大郎帮着张罗碗筷什么的。
兔肉块配玉米窝窝头,味道跟二妞梦想中的一样美妙。虽说郑家现在一日三顿,每顿也不会都只是汤汤水水的,而是干稀搭配着吃,可平日里依然是难得沾点荤腥的,即使有也不过一人分上薄薄的一两片,哪能像今天这般,每人面前的大碗都是堆得满满的,就是剔掉了土豆胡萝卜什么的,剩下的兔肉也占了大半碗去,个个敞开了肚子吃得红光满面、眉开眼笑。
二妞前世只担心吃多了热量高了会胖,今天恨不得晚上的这些油水都能存在肚里,给自己增上三两肉才是个好。
次日凌晨,大郎三人如昨日般卯时就起身,抹黑穿好衣物然后悄悄地走出家,二妞沉浸在梦中连眼皮也没动一下,只是这回姜氏也跟着起身,她要在儿子们出门后把院门再从里拴好,昨日大意忘了这回事,想起来就心惊胆颤。
三人绕着围子走完一圈又到树林子和土丘设下的陷阱的位置转了个遍,回家的时辰比昨天晚了许多,走在路上有些人家已经敞开了院门,好在二妞昨夜专门提醒带个篮筐装兔子,大郎怕捉到的兔子多不够装就带了两个出门,此刻七只野兔分别埋放在铺盖着枯枝落叶的两个筐里,人们看见也只以为兄弟三人一大早出门拾引火柴去了。
早饭是姜氏就着昨天的锅底添水煮的小米粥,大郎三个还要在外转一整日,给他们每人都加了两个昨夜剩下窝窝,其他人只喝小米粥,米粥有昨夜的锅底做汤料,吃完后是溢齿留香。
“大哥,今天我不跟着一道去了,你们要小心些,那些危险的地势不要去,野地里兔子窝多的是,咱不差那一个两个,天色晚了就早点回来,咱娘会担心的。”
二妞老气横秋的交代自己的哥哥,她实在是怕冷得很,即使多了件大厚袄裹住,雪风打在脸上亦是有些受不住,现在大郎他们轻车熟路的用不上她,跟了去反而要将就着她,走路也要慢吞吞的,不要去做累赘的好,她今日还有别的打算。
“你不去也好,外边太冷了,呆久了可熬不住。”大郎很赞同妹妹留在家里,每回出去小脸都冻成紫红色,看在眼里他亦是心疼得不行。
把儿子们送出门,姜氏去了趟厨房,从一个瓮缸里取出一只昨天处理好的兔子,放进小筐里,她准备送去隔壁的陈家,这些年陈家没少帮衬,过年过节也总是送着送那,从来也没什么趁手的东西能做回礼,她心里一直觉得惭愧。
她决定亲自送去陈家,与大妞和二妞交代一声,就领着四郎走了,姜氏平日基本不出家门半步,只是陈家是常去的,比邻而居轻便的很。
姜氏刚出门,二妞就开始在家翻箱倒柜的。
大妞也不理会她,从来就弄不明白这丫头脑子里装的是些什么,也就不费那精气神去管,索性让她自个倒腾就是。
大妞把炕桌用温水仔细擦洗两边,抹干水汽后又在上边铺块洗的白的桌布,这才将装针线活的簸箩放在上边,自己洗净手后坐回炕桌旁,从簸箩里拿出那件叠得整整齐齐的暗红色锦缎对襟衫,一百个福字还差五个,衫子上其它图案早已绣好了,今天再绣五个福字,明天就能拿去交给金景福钱二掌柜的妻子钱杨氏。
这个杨氏就是金景福负责检查绣品的两个妇人中,给过二妞四块饴糖的那一位,她家男人钱二掌柜是个善钻研的人,暗地里总会接些富贵人家的私活,由他妻子偷偷交给亲信的绣娘去做,赚取中钱。钱杨氏喜欢二妞,姜氏手里出来的绣品在茂山县也是数得着的,她便把一些绣活私下里交给郑家做。
这样的绣活都比较耗精费时,要求的花样繁复精致,不过给的钱也多,用同样久的时间,比单绣些荷包手绢什么的收入至少多出三四倍去,所以每次接到这样的绣件,两人都小心谨慎,不单是家里的其他人是碰都不让碰触一下,自己做活前也是把手洗得干干净净,绣着时感觉手心要冒汗,就用润湿的手绢擦拭降温,等晾干了再去拿绣针,每针下去都是仔仔细细的尽可能不要出差错,所以每次交回的绣件,不仅上边的绣工出色,连料子都崭新如故,在上头硬是找不出一滴点做活时会留下的折痕汗渍之类的,钱杨氏到后来什么贵重的绣件都敢交由郑家来做。
大妞现在除了配色上还不够姜氏老道外,其他针线上本事已经学得不离十,自开始接这类的绣活后,两人单靠着做针线也勉强可以糊弄着全家人都能吃饱。
这件对襟衫是茂山县县丞鲁大人的岳母过六十大寿的衣物,衫上主绣着花天锦地图,衣襟和袖襟处要上绣出百个用金线镶边的同色福字。
钱杨氏说这家开出六百七十文的工钱,只是必须要赶在腊八前三天绣完,如此多的报酬还是第一次遇上,姜氏和大妞都是慢工出细活的人,这回是使出了看家本领夜以继日的赶工,忙了整整一个半月,明天交活应该是没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