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那个黑影停下了,我喘了口气,向他奔过去,稳住他摇摇晃晃的身子。
我俯在他耳边,放大了声音问他:“您没事吧——”
他摆了摆手,身子后转,坐在了石阶上,我陪着坐下来。
我无法理解他朝圣的方式,或许是我外行了。我摩挲着没电的相机,轻轻叹了口气。
“我叫迢迢,付迢迢。”
那是1985年的昆仑山,那年我三十七岁。
我突然想说些题外话。
我的母亲难产而死,只晓得她的姓是洛。我的名字来源于我舅舅,祖母是这么解释的,可我从没见过他。或许,他们都薄命。
我并不大喜欢这个名字,拗口又别扭。
但老人一直念叨着我的名字。
他说,他叫莫年。
我陪他坐了小半个时辰,四肢都发麻,雪沁进布料里,湿冷湿冷的,我受不住,干脆站起来。天色已经有些暗了,山顶的寺庙似乎离这儿并不大远,我决定在那过夜。
庙里只一位住持,一名小僧。香火不太旺,晚饭只一碗薄粥,一只馒头。
昆仑山的夜晚,月极亮,星子极少。冷风刮得脸发疼,我顺手把窗户关严。
晚上,我们四人围着一盆煤炭烤火。
睡前,老人从棉衣里摸出一块玉,塞到我手心。
“这玉,给你亲人就好。”他声音嘶哑,好像已经不太习惯说话了。
我讶然,并不敢收,老人却执意不愿收回。
“拿着吧。”
他的声音有一种模糊的磁场,或许是洛这个姓太少见,我没再推辞。
“你认识洛承远吗。”他问。
我摇头。
我的睡意昏沉并没有持续很久,大约只一小时,我被招呼在脸上的两巴掌弄醒。睁眼,是那小僧松了口气的面容,显然是吓坏了,我这才觉得冷。
炭盆已经熄了,窗户和门都大敞着,老人在里间,我们在厅里。
我已经猜出了些头绪。
他的血液一定是好看的樱桃红色,带着些微甜意入梦,便不再醒。
那是我永生的噩梦,从此我同他一样,膝行上山,磕头朝圣。
二。
我从未谋面的舅舅,竟真的唤作洛承远,于是妄念推动着我,回过去看看。
自内战结束,我们搬离金华,到杭州住下,就不曾回老宅。事实上,我对老宅并没有多少印象。我问了祖母详细的地址,搭报社记者的顺风车去了金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