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临晞琢磨剧本的时候,吕文维正在写一篇关于M先生的特稿,她凭借自己方式做采访时记录下的大体印象和采访的男女老少对他的观感,一点点勾勒出一个人物形象。人物特稿是极难写的,因为人的多面性,复杂性,尤其是在书写一个被视作精神领袖的政治人物时。
正如体会一个人物也是很难的,霍临晞此时再看剧本,套上他一周的体验的确又有很大不同。比如本子里第一个高潮,男人与女人在餐厅面对面,重新敞开心扉后的哭戏,霍临晞看第一遍时觉得这该是一个沉默太久、痛苦太久之后的爆发,是信念崩塌的绝望,是忍耐终于溃堤。再看时却觉得那哭也许不是爆发,甚至是身不由己的,是一个想护住最后体面和自尊的男人却力不从心。
霍临晞合上眼靠在床背上,思考着那该是什么样一个表达方式。
可能是眼前黑了,记忆容易作祟,也可能是这样的思考唤起了他人生里少见的同种情绪,某个时光的开关在一片黑暗里嘀嗒一声。
三十多岁的曼琳穿着一条黑裙,红底高跟鞋踩在厚实柔软的地毯上,样子很像《蒂芙尼早餐》里的奥黛丽赫本。她在占地面积超过3000平的大宅子里四处闲逛,日复一日。她像个在自家宅子里巡查古董、珠宝、艺术品的收藏馆馆员,不同的是,这些东西并非她的心头好,只是霍存勋的收藏,而她,需要找点事情做。
一个巅峰时期隐退转而开展千篇一律富太太生活的女明星,在当地狗仔小报的版面上,时常被冠以“受宠”“嫁对人”这种前缀词,曼琳那时虽然已经几年不出现在荧幕上,但人们还没忘了她,三不五时还是会被需要发行量的小报拿出来编一编故事。就算放在今天,新媒体当道的时代,这种老派女明星的故事编排一下也很有可能是个10万+。
彼时霍存勋正在全球拓展事业版图,一个月里有起码二十五天不在家。霍临瑞在遥远的国度读寄宿学校,偌大的房子里除了佣人外,只有一个美貌的女主人和一个小男孩。女主人并没有特别广泛的爱好,除了指点佣人打理家事,她唯一的乐趣是在家庭影院里抱着男孩看老电影,然后不管他听不听得懂,讲这部电影背后发生了什么样的故事。
男孩不想听,没听两句就跳下地板跑了。他有很大的游戏房,堆着所有男孩都渴望的各种玩具,车、枪、超级英雄,游戏机,堪比大商场的儿童乐园。
霍临晞合着眼,脑子里回想着自己的小时候,握着剧本的指尖有节拍地轻轻打着厚厚的一叠纸。
那时,霍存勋每拿下一个项目,每回一次家,小阁楼里的珠宝收藏就会多一件珍品,当然是送给曼琳的。霍临晞至今犹记得,戴上新珠宝的曼琳的确美,但不如他跳下地板朝游戏时跑,回头偷瞧一眼看老电影时的母亲美。
霍临晞6岁那一年,大哥霍临瑞放寒假,从国外飞回来,霍存勋刚好也是那天回。曼琳于是带着霍临晞去机场接。
本地一家小报大概是面临生存危机,十分需要一条爆款新闻,就着当天在机场偷拍到的照片大做文章。照片是霍存勋抱着霍临晞和曼琳相拥,霍临瑞在一旁拉着行李。小报用超大号字体写着:霍存勋宠爱曼琳,冷落原配儿子。
那时正值狗仔鼎盛期,曼琳一时间成为街头巷尾热议的话题,霍家宅子外面都是等着抓拍的各路狗仔。
霍临瑞正是意气的年龄,十分冲动,在十几个相机对着出街的曼琳时忍不住拳脚相向,直接打了那小报的狗仔一拳。
周围其他同行立即拍下了照片。
霍存勋看到报道,回家就把霍临瑞给狠训了一顿。霍氏集团发言人第二天就出来道歉。
舆论和民众的议论,作用远比想象的巨大。霍临瑞一天多日憋着一肚子委屈以及怀疑。某天,一个陌生电话打给他,说是他母亲生前的朋友,和他说霍存勋早就找律师立好了遗嘱,大部□□家都会留给曼琳和霍临晞。
霍临瑞当天不说一声就出了门,夜不归宿也没个电话,霍存勋外出谈生意,曼琳非常着急。尽管不放心,还是把霍临晞丢在家,留给两个佣人看着,自己出门找。
结果,霍临晞就丢了。
什么生前的朋友当然是鬼话,不过是有人看到了霍家的新闻,在霍临瑞身上动心思。
霍存勋得知此消息赶回家时,曼琳整张脸苍白,手指紧紧抠着沙发的皮,整个人都在发颤,一抬头看到他,通红的眼眶终于忍不住流下两行眼泪。
霍存勋却极其镇定,一下搂过她,安慰她,说最近谈生意动到了某些大佬的利益,怕是因为这个,应该只是让他退出,不是真要霍临晞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