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璃从贵妃榻上挣扎起身要送她,烟景止住她道,“你身子重,不必送了,好生歇着吧。”
婉璃笑道:“这你就不懂了,多走动走动有利于生产,多谢你来,不然我又懒怠动了。”说着便站起身来,亲自把她送到而门外,方扶着丫鬟的手慢慢走回去了。
烟景走了一会儿后,沈燃方从暗处转了出来,眉头微微皱着。自烟姑娘出宫半年多以来,他一直奉太子之命和手下的十几个锦衣卫在暗中保护她的安全,烟姑娘和林家公子交往之后,太子便命他不必再写密折汇报她的日常了。
昨日她和林家公子在香山的情形他也看见了,虽听不见他们说什么,但看着他们的情态和林家公子给她戴戒指,还有满山谷飞的玉蝶,隐隐也猜到了七八分。
这林家公子倒也是个妙人,吟诗作对,舞文弄墨,什样戏耍,除了不会刀枪棍剑,样样都来得,肚里有墨水,所以才会懂这么多花前月下的浪漫,倒衬得自己成了个粗糙的爷们,暗中跟了这半年,也学了一些讨婉婉开心的法子,看着婉婉风娇水媚的笑颜,他便觉得万事皆足了,难怪烟姑娘会答应嫁给他。
只是太子这边要如何交代,太子命他好生看护她周全,可过不了多久他心头捂得热乎的女子要跟林家公子成婚了,他难免替他焦急啊。
婉璃看他出来,便道:“你是奉旨保护烟妹妹的,此事非同小可,还是写封密折告诉太子吧,不然他日太子得知,就是知情不报之罪了。烟妹妹既然出了宫,便是自由之身了,又是待字闺中的年纪,择了良姻定了亲,也是理之自然,太子应当也预料到会有这一遭的,现如今就算知道了此事,也不好怎样的,大约是由着她去罢了。”
沈燃正愁此事,听了婉璃这般说,当即便写了密折差亲信送进宫,写罢密折,忍不住伸手抚了一下婉璃的面庞,马上便又出门去追烟景的踪迹了。
夜深了,东宫的书房里灯火莹亮,聿琛在灯下打开沈燃的密折,只扫了一眼,脸上便已然变色。
这柳燊真是胆大妄为,竟敢将人在他眼皮子底下许配出去了,他那日乘画舫到什刹海,一来是真的想见烟烟了,二来是让柳燊知道人他还惦记着,别做过头了,可柳燊非但不收敛还反过来急匆匆地要把烟烟嫁出去。这般藐视君威实在可恨之极,若非他是烟烟的父亲,这官真的没必要做下去了!
他的双眸盯着密折出了许久的神,目光在灯光下却显得异常的深邃。
他抬头看着窗外浓重的夜色,低低地说了一句,“是时候要收网了。”
|惊变
之后,他唤来了崔银桂,交代了两日后他要去京郊的猎场围猎和练兵习武之事,令其打点行装及安排前去的侍从。
崔银桂忙应下了,迟疑一下,又道:“主儿,太子妃那……”
“你去告知一声便可,她在东宫治理内廷之事,不必一同去了。”
崔银桂料知主儿会将太子妃留在宫中,因而也不意外,成婚半年多,主儿和太子妃相处漠漠,太子妃虽曲意逢迎,仍不甚得主儿欢心,两人几乎不曾同榻而眠,但太子妃仍不敢有丝毫的倦怠与怨怼。
崔银桂心中是知道这个缘故的,主儿心中,还惦记着烟姑娘,其他人再好也到不了他的眼睛里。其实他也想不明白,主儿龙章凤质,又手握朝政大权,被他看中,是多大的荣耀与恩宠,烟姑娘放着大好的前程不要,偏要出宫去,这便是不识抬举了,天子之家,若没个三宫六院,还成个气象吗。
主儿不近女色,好不容易有了个上心的烟姑娘,偏又是个眼里揉不进沙子的,如今两人再要到一处去也难了,崔银桂每每想到,都不觉叹息连连。
猎场离京有一百多里地,聿琛整备军马,传旨令镇国大将军统领三千御林军士扈驾随行,王公大臣、武职大将、禁军神机营一同会武游猎。
这一去至少也得十天半月才能回得来。
昨日林家已遣媒人来家中提亲了,并交换了各自的庚帖,因林伯父和林伯母还在扬州进京的途中,到京城也至少要一个月的时间,故林家下聘礼的时间也要延迟到一个月之后,操办婚事也得是明年了。
既已开始谈婚论嫁,为了避嫌,烟景在出嫁前都不怎么和书钧见面了。按理说她如今这个时候正该呆在闺房里本本分分的,绣些嫁妆为好,可烟景拘不住,这一日实在在家呆烦了,便又扮了男装,和缀儿到街上溜达去了。
今日恰好是护国寺庙会,烟景便又到了上次在护国寺地摊看那中年男子和小少年变戏法,看完之后出来,走到一个街口,忽见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奶奶迎面走过来,看起来六七十岁的年纪,一双眼睛空洞洞地看着前面,一只手拄着一根拐杖,一只手往前摸索着,行动十分不利索,被人群挤得几次险些摔倒。
烟景动了恻隐之心,正要问老奶奶要不要帮助,经过烟景面前的时候,老奶奶却像有感知似的,忽然伸手一把抓住她的衣摆,摸索了一下,颤巍巍地道:“这位公子,我眼睛看不见了,方才人多涌过来,和老伴走散了,我如今累得慌,快走不动了,怕老伴找不到要着急,你行行好,能扶着我回家去吗,我家就在护国寺旁边的黑哨子胡同,离这儿有一里多的地,门口种有一棵歪脖子的枣子树,很好认的。”
烟景伸手在老奶奶的面前轻挥了两下,果见老奶奶眼珠子一动不动,眼里一片浑浊没有神采,且看她身子又衰老无力的,便不疑其他,答应道:“好,我送您老人家回去。”说着便伸手去搀扶她。
缀儿不放心,她这两天眼皮子一直跳,总担心有不好的事情,也不知这老奶奶是什么来路,总要多个心眼儿,小姐婚期在即,最怕有个什么闪失,故她每日越发谨慎小心,便道:“公子你走了半天也累了,这等小事不劳烦公子了,交给小的来送老奶奶回去便好,公子你在这茶摊上歇一会儿,等着小的回来。”
烟景知道缀儿的用意,便点了点头,由着缀儿搀扶老人家回去了。谁知老奶奶走了十几步,不妨脚下绊了什么,人便栽倒在地上,连带缀儿也摔倒在地,老奶奶哎哟哎哟地叫疼起来,烟景看不过去,忙奔过去将老奶奶从地上扶了起来,老人家是最怕摔的,这一摔果然要紧,腿上的骨头怕是摔着了,老奶奶叹气道:“我这一摔,更是走不动了,须得再多一个人扶着才好。”
烟景想凡事若都存利害之心,那些遭遇困难之人便得不到帮助了,人都是良善的,谁会平白无故去害别人,因此便不再疑心那些有的没的,和缀儿两个人一人搀着一边,扶着步履蹒跚的老奶奶回黑哨子胡同去了。
两人扶着老奶奶转过一条又一条的胡同,好不容易才找到那黑哨子胡同,这胡同着实有些偏僻,刚拐进这条胡同,便一个人影也见不着了,胡同两边的房屋低矮,可见是贫民住的地方,胡同很窄,又被低低的屋檐遮着阳光,因而也有些幽暗,烟景想到怪不得叫黑哨子胡同,又暗又冷清,只是听着到底有些不祥,但想着青天白日的,也没什么好怕的。
朝着胡同西边一家家地走过去,找到有枣树的门口,房门半掩着,问了老太太,正是这家,缀儿让烟景在门外等着,只说由她一人扶着进去便可,谁知刚上台阶,却听见老奶奶哀声说道:“人我带来了,可放了我老伴吧。”
烟景一听心口咯噔一跳,不好!是有要害她,故用老奶奶诱她来此,这回真着了坏人的奸计了,这里冷僻无人,正好他们行事的,心顿时跳到了嗓子眼,急道:“缀儿,快跑!”说罢撒腿便往东边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