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甯看着他慢慢走向衣柜将秋水的尸体抱了出来,温柔地放在床铺上,又掀开被子替她盖上隔断了外面村民打量的目光。做完这些朱定才靠在床边坐下来,神情不再癫狂,低着头平静地给沈君尧答疑。“我知道何志高出门了,故意等在他回家的路上。他一经过我便假装喝醉,骗他把我送回家,路上也没人看见,真是天助我也。至于黄秀也是差不多,只是我骗她说从前卖肉给何婉婉少了称,让她跟我回去我补一些给她。这老虔婆贪图蝇头小利,眼巴巴就跟我回来了。他们三个一进门就被我用帕子生生捂晕然后捆到了椅子上,睁开眼被吓得屁滚尿流那样子当真是解气。”何胜在旁边越听越心惊,要不是御宁卫早到一步,或许他也已经被挂在树上了,想着想着腿脚又是一阵发软,扶着门框坐到了地上。朱定瞥了他一眼,语气又阴狠了起来,“何婉婉和黄秀这两个娘们不中用,不到两个时辰就断了气,还得是何志高才能让我解气。何胜你不知道,何志高被压着舌头出不了声,疼的时候就跟猪一样噗噗地喘,那场面可真是可怜又滑稽。”顺着朱定的描述,姜甯都能脑补出何志高被折磨时的场面。何胜听着气上心头,不敢动手惹沈君尧不快,只能张嘴就骂。“梁秋水她就是个贱蹄子赔钱货,我真金白银买了她,我喜欢怎么样就怎么样。是她不识抬举,一个寡妇没有男人能活吗,伺候我跟志高怎么了,这是她的福气,嘴上说着不愿意还不是从了我……”后面的话再也没能说完,何胜瞪着眼睛看着面前的画面变得模糊起来,保持着张嘴的姿势缓缓软倒在地面上。朱定从床边暴跃而起拧住了他的脖子,咔嚓一声,干净利落。而沈君尧站在中间,目光沉静得像一汪深潭叫人难以看透。“秋水每次只能借着买猪肉的机会向我哭诉,那日这个禽兽伤害了她,她失魂落魄来同我说的时候我就想杀了这一家子畜生,可秋水却不愿让我沾上人命。我没想到她一回头就上吊了,早知如此我还不如杀了何家这四个畜生带着她去别的地方重新开始……”看着这高壮的男人泣不成声,姜甯生出一种无力感来。父母之命,男尊女卑,这些糟粕思想仿佛一双双无形的手,控制着这些苦命之人拿起屠刀挥向仇人。姜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走到朱定面前,“你往地上倒酒也只是为了掩盖尸体发出的腐臭,生怕被前来买肉的人发现吧。何家配不上秋水这样的好儿媳,我会替她整理好仪容,换掉这身束缚她的喜服再将她重新下葬,你放心吧。”朱定愣愣听着姜甯的话,抬手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水站起来朝她深深鞠了一个躬,“谢谢你。别的官吏一听闹鬼早就跑了压根不会管村民死活,你们却愿意在这儿剖尸查验挖掘真相,你们是好官,秋水的后事便托给大人你了。”48夜半神罚东方露出鱼肚白,旭日缓缓升起驱散黑暗。小涌村的天,亮了。何胜一家做下的恶事公之于众,他即便死了也要永远饱受村民的谴责和鄙夷。朱定杀了人,等待他的必然是斩刑。村长按照时均的吩咐天还没亮都已经派了人去通知县里的衙门,县官带着衙役风风火火赶到的时候姜甯正在啃包子。“请沈大人恕罪,下官来迟了。”县官年纪不小了,满头银丝,大半夜被人从床上喊起来,再加上山里夜路难行,他一脸疲惫之色。沈君尧摆摆手让他不必做门面功夫,简要地将案子给他说了一遍,又交代了一番后续人员押送之事。姜甯飞快地吃完包子,拍拍手站到沈君尧身侧向县官叮嘱起来,“县官大人,梁秋水的尸体我已经收拾过一番还替她换了衣裳放到了棺材里,麻烦你挑个风水宝地替她下葬了。等朱定行刑完毕,便将他的尸体与梁秋水合葬一墓。”县官只认识红袍的沈君尧,一旁的时均虽然从未见过但身上的蓝袍也叫他知道这是百户,唯独姜甯一个低级白袍还是个姑娘,他摸不准要不要应了她的要求。“按她吩咐的去办。”,沈君尧淡淡开口,平静无波的眼神扫过姜甯头顶随后移向县官。沈指挥使亲自开口县官哪敢不从,忙不迭应好。看他点头如捣蒜的恭敬模样,姜甯也不担心他阳奉阴违,高高兴兴爬上了马车。事情办成,三人从驿站换回御宁卫的马车踏上返京之途。沈君尧端坐在桌前记录案件详情,尽管几日未曾梳洗换衣他依然是一副无双公子模样。时均倒是有些唏嘘,感叹了句天道不公,秋水命途多舛,朱定也是个可怜人。姜甯突然单手撑脸靠到桌上,笑眯眯看向沈君尧。“大人,你是故意放任朱定杀了何胜的吧。以你的身手,站在他和何胜中间怎么可能拦不住暴起的朱定。”沈君尧没有抬头,依然专注在桌上的记录册上,“何家三条人命在身,朱定必须伏法。但何胜做的恶事也该付出代价,不该叫梁秋水含恨九泉。杀三个是死,那多杀一个又如何,不过是毫无人性的牲畜罢了。退一步说,我只是个人,也会有一时不慎的情况,来不及制止朱定也属正常。”姜甯当场就替沈指挥使鼓起掌来。她可不是什么圣母,依法治理的前提下恶有恶报才是她想看到的,沈指挥使好评加一。时均看着这两人一问一答的默契模样,嘴角的弧度越弯越大……马车赶到庆京门口的时候已过丑时,姜甯靠在车厢上睡得迷糊,隐隐约约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君尧,是神武卫。”时均的声音仿佛从空中传来,把姜甯从睡梦中扯了出来。她睁开眼就看见沈君尧正掀开车帘看向窗外,两道俊眉拧成一团,显然出事了。“这个时辰神武卫要进京,长公主府恐生变故。”姜甯摇了摇睡得发酸的脖子也朝窗外看去,一队身穿甲胄的士兵正在穿过缓缓推开的城门,以极快的速度朝着城内奔去。庆京有宵禁,亥时末就会关闭城门,除携带进出公文令牌者,其余人等不得进出,这一队行色匆匆的士兵在这个时辰进城,尽管姜甯不了解神武卫但也能意识到不对劲了。车子刚靠近城门就被两个守卫拦了下来,车夫掏出令牌,守卫循例要查看车内。时均掀开车帘笑着朝守卫点头示意,其中一人刚探头往车里瞟就看见角落里那位穿红袍的煞神,吓得当场退开连连鞠躬道歉。“小的有眼无珠冲撞了指挥使的车,指挥使恕罪。”姜甯突然很好奇,她跟在沈君尧身边也有大半个月了,他似乎也没有干什么嚣张跋扈之事,不过就是行事作风强硬了些,脸臭了些,为何人人见了他都跟遇见了阎王爷一般恐慌。“城内可是出了变故?方才的神武卫因何故半夜进京?”守卫见沈君尧没有怪罪的意思这才敢直起腰站好,面上闪过一丝八卦的表情。“指挥使大人有所不知,我听兵马司的同僚说长公主惹恼了河神,河神降下神罚了。”“神罚?”,姜甯好奇了起来。49桥梁风波守卫神神秘秘凑近车子,把自己打听到的小道消息跟姜甯三人分享了起来。前不久清溪河下游的游仙桥坍塌了,工部择了日子准备动工重建。正准备打生桩之际,长公主率人拦了下来。长公主霍婧姝是圣人一母同胞的妹妹,开府后圣人特准她上朝议事,此举本就引起诸多朝臣不满,借着这次的事情一众自诩清流的臣子就跪在殿前参了长公主一本,说她专横跋扈牝鸡司晨。结果圣人还没将此事做个定夺,今夜子时刚过,长公主府门前就出现了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