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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的清晨,我第一个从宿舍醒来,刷牙洗脸之后,便系上了寻露送我的黑色围巾。
上完早读之后,我走出校门吃早点,喂猫,然后返回教室继续读小说。第一节课开始前,寻露宿舍的两个女孩突然认出了那条围巾,开始窃窃私语,越来越多的人开始频繁地往后看,眼神中闪烁着好奇的光芒。&iddot;
她杀人前,我不敢高声说喜欢她;她杀人后,我反而没了某种顾忌,想第一个跑去告诉她,无论她遭受过什么,我都愿意站在她身边,陪她一起走下去。
第一节课是英语课,教英文的班主任正在台上对语法的应用唾液横飞地大讲特讲。英语,是我永远的痛。不仅听课痛,考试痛,考试成绩出来时更痛,学英语四年间对我的残忍折磨,加起来的痛楚应该远超生孩子了。
我一直不明白,汉语那么优美,那么牛逼,堪称世界文字历史的活化石。为什么外国人不用学汉语,我们却拼了命地学习英语。大多数中国人还不知道李清照,没读过柳宗元,对精华我们选择视而不见,却天天卯足了劲地学习糟粕,以流利地说一口不足五百年历史的语言为荣,以谈论大道无为和兼爱非攻为耻,国人的自卑感和崇洋媚外可见一斑。
我们班主任,也就是英语老师,外号&ldo;秃鹫&rdo;。五十多岁,五短身材,孔武有力,声如洪钟,尤其是脸上的鹰钩鼻子,让人印象最为深刻。据传此人早年在五台山拜过师,身手了得。
拜没拜师,早已无法考证,不过可以确定地是此人下手极其凶残,再顽劣,再桀骜不驯的学生,只要进他办公室的门超过五分钟,出来时,必定威风全无,只知低头走路。
班内也有顽童,脾气火爆,与之相抗,然不出三招,便被他一拳放倒在墙上,当时教室的墙并非钢筋混凝土结构,而是用铁板夹着泡沫隔开的伪墙,随着他挥拳的力道,墙上的玻璃随之发出金石之声,当时情境,如今想来,仍细思恐极。
那一仗,打得精髓,打得漂亮,打出了班主任的威风,打趴下了少年意气。自此以后,&ldo;秃鹫&rdo;之名,不胫而走,迎面相遇敢与之对视者,无。
所以,面对第二节课的英语考试,我格外认真,并没有交白卷,而是用五分钟的时间把所有的选择题全涂了b。
这称得上我和班主任之间一种心照不宣的&ldo;秘密协定&rdo;。如果说我交白卷,相当于直接打了他的脸,那么这种做法,无疑给双方都留下了想象的空间。
&ldo;我是学渣,但是我努力过……&rdo;这是我的说辞。
&ldo;这个学生,虽然比较笨,不过还算勤奋。&rdo;这猜测这大概是他的想法。
全涂b,应该是他容忍我自甘堕落的底线。
无论什么事,给双方设立一个不可触摸的底线,都是聪明人的做法。不聪明的那个,早就在那天被他&ldo;挂&rdo;在了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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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交了卷,就回到座位上继续读起了《雪山飞狐》,在临近下课的最后十分钟里,英语老师正做着考后点评,就在这时,寻露突然推开了教室的门。刚才还热闹非凡的课堂,瞬间变得鸦雀无声,隔壁班语文老师洪亮的嗓音在此刻清晰地传来:&ldo;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rdo;
寻露表情木然,冷冷地绕着班级看了一圈,完全没理会讲台上粉笔悬空的班主任,直接步履轻盈地走向了自己的座位。平日里脾气火爆的&ldo;秃鹫&rdo;,这次的表现却意外地克制,他只是干&ldo;咳&rdo;了一声便继续讲了下去。
我再也无心看小说,傻傻地盯着寻露的背影出神。下课铃声响起后,寻露像突然被铃声抽光了所有的力气,瞬间趴倒在了课桌上,把脸埋进双臂间,不哭泣,不说话,也不抬头,努力伪装着自己与世无关的样子。
没有一个人上前关心她,甚至没有一个人愿意走进她,所有人突然变得&ldo;高尚&rdo;起来,他们都离得远远地,几个人围成一个圈,用寻露听不到的声音,小声地议论着。我仿佛看到了一群狼正围着一只鲜血淋漓的小羊,在低头商量着羊肉怎么分。
几乎每个人都自以为是地表达了恰如其分的同情,然而用错了地方的同情无异于再次投掷的匕首。况且那绝非同情,只是看热闹的好奇心和幸灾乐祸的混合体,披上了同情的外衣罢了。
面对四周充斥着的含糊不清的&ldo;嗡嗡声&rdo;,寻露的肩膀微微耸动着,我知道她在努力克制,并且马上就要哭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