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吞枕着鬼葫芦躺在柔软的草地上,被明晃晃的天光刺得眯了眯眼睛。
“没有。”他说。
茨木更加困惑了。
“但像现在这样,还不赖。”酒吞摸着手边的酒壶,神情里透出一丝餮足。
“我也是这么想的!”茨木闻言,眼睛又亮了起来。
酒吞轻哼一声,带出点调笑的意味来。伸个懒腰,他翻身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打算睡上一觉。
“你该去大江山以外的地方走走,见识见识其他的大妖,再看看人间百态。”
“不。”茨木想都没想就拒绝了这个提议,“大江山很好,我不想离开这里。”
“去吧,”酒吞懒得同他解释太多,“看过之后再回来也不迟。”
茨木低头抠着草丛下的泥巴地陷入了沉默。
“我、我……”半晌,他嗫嚅着开了口,露出一副艰难困顿的模样,“我本就从人世而来,不想再看。”
倒是有因有果,合情合理。
可惜酒吞不为所动。
“你没有好好看过人间。”酒吞的语调懒洋洋的,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至少作为一只妖,从来没有。”
为人之时不能融入人世,堕入妖道后反而能够行走于人世,岂不可笑?
茨木抬头飞快地瞥了眼他的背影,复又垂下了眼帘,“有区别吗?”
“有。”
茨木停止了追问,他终归对酒吞童子说过的每一句话都深信不疑。
大江山上莺飞草长,顺着连绵的山峦一路望下去便可看到零零星星的小村落。茨木愣了愣,不明白为何只是这样模糊的一眼便唤起了几乎被自己遗忘的记忆——
既不是苦痛也没有欢愉,不过是关于人间的鸡鸣狗吠、袅袅炊烟又或祭典上的烟火与糖果这样细枝末节的小事。
他望着山下,金瞳里盛着久长的过往。
酒吞半天得不到回应,不禁扭过脖子悄悄看了他一眼,旋即又躺回去无声地勾了勾唇角。
“去吧,茨木。”
茨木回神,犹疑片刻后起身化作了人形。
“好。”
妖怪茨木离开大江山,成为了云游四海的浪人。
上至陆奥,下至长门,他一一踏遍,亲眼看过了出羽一望无垠的红花海、越后峭拔的亲不知子断崖、周防日升日落中的渔舟平湖……
山川湖海四时之景不尽相同,然而几度春秋却又仿佛从未变化。
茨木已经看过了很多场比良的雪、唐崎的雨,可他隐隐感觉到,这些并不是酒吞想要他着意去看的。
冬天过去了,春天也即将过去。
桑名郡的荒山上树木日渐苍郁葱茏,把一座无人造访的荒废神社隐藏得更深。
茨木却对这个暂时的栖身之所很满意,这里远离人烟,所以他不必隐藏妖怪之身,自在得很。
这里也总是很安静,安静得甚至有些寂寥。就像它的主人一样。
“一目。”茨木叫住了午休过后又要去山间巡查的妖怪,“你早已不是风神,为何还要日日为人类忧心操劳?”
向来寡言却温和的妖怪很轻地笑了笑,“他们需要我。”
“是吗?”茨木一哂,金瞳里掠过凛冽的光,“可是你一个信徒也没有,连神格都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