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嫦娥正手持剪刀修剪花枝,只见她笑着把剪刀往柜台上一拍说:&ldo;哼,奇他妈的怪!&rdo;
嫦娥这一声&ldo;哼&rdo;,照例没有轻蔑和愤慨。在麻大大听来,那似乎是一种心中有数的不以为然,也有那么点儿大事做成之后的酣畅痛快。麻太大品味着嫦娥的话回到她们那座鲜花盛开的院子,钱、柳几位太太正在门口迎候着她呢。柳太太说,上午领着个熟人到婚纱摄影工作室去找麻大太预约化妆,老板告诉她,他们刚聘了一位海派化妆师,如果愿意可以立刻请新化妆师试试……柳太太话音没落麻太太就急了,这一急,便莫名其妙地将嫦娥的语言原封搬了出来:只听她音量很大地叫道:&ldo;哼,奇他妈的怪!&rdo;麻太大的粗话让众人十分意外,谁都听出,在麻太太这非同寻常的句式里,饱含着非同寻常的愤慨。
1998年7月
四季歌
一
一个青年和一个姑娘在公园里散步。正是春天的黄昏。
黄昏和春天使北方的公园变得滋润了,脚下的黄土放散着苦涩的香气。
姑娘留意着路边的长椅,长椅上都是青年和姑娘。
小时候她常来公园,中学时也来过。那时她不注意椅子和椅子上的人,她爱看鱼、花、树、猴子、孔雀。今天她第一次想拥有一只长椅,一只安放在僻静角落的空椅子。于是她明白:她开始恋爱了。
青年忽然丢下她跑起来,原来不远处正有一只刚空下来的椅子。他比另一对男女抢先一步占住它,冲她招手。她也跑起来,心中赞叹他的敏捷。
这只椅子位置很好:设在甬路旁边微微隆起的斜坡上,可以俯视路人;椅子背后还有一株小垂柳,垂柳能遮蔽椅子上的他们。他们坐下来。
青年掏出一袋杏脯递给姑娘。姑娘微微红了脸:&ldo;你怎么知道我爱吃杏脯?&rdo;
&ldo;我什么都知道。&rdo;&ldo;我们才认识十天。&rdo;
&ldo;十天?是的。可&lso;知道&rso;和&lso;十天&rso;之间不一定有必然联系。&rdo;
&ldo;十天毕竟标志着时间呀。&rdo;
&ldo;时间又能说明什么呢?和有些人,你就是相处半辈子也不明白彼此是怎么回事,你们只能站在一个层次上对话;而和另一种人,只消互相看上一眼,就全明白了。比如认识你,我觉得比十天要久远得多。我甚至觉得上帝所以创造了你,正是因为世上存在着我。尽管人海茫茫,我们彼此终会碰见……&rdo;
&ldo;是的……是的……总算碰见了。&rdo;姑娘低声嘟囔着。
她似乎并没有听清他说了些什么,也不明白自己正在怎么说,只是受着一种感动。他那低沉的声音像一股股暖流包容着她。她心中暖暖的,身上却一阵阵发抖。她咬紧牙关抗拒着颤抖,惧怕着又在等待着一个新的时刻。
长椅上没有出现那个时刻,青年又说起了别的。
姑娘忽然有点想哭。
当天色终于遮蔽了他们彼此的视线,她才侧过头看了他一眼。他那俊美的侧面使她一阵心跳。&ldo;能看见我吗?&rdo;他问。&ldo;看得见。&rdo;
他握住她的手。她想起一个诗句:&ldo;她在五月就挥霍了她的夏季。&rdo;
她没有握他。
二
青年和姑娘在公园里散步。正是夏天的黄昏。
四周静静的,近处短篱笆旁只有老花匠佝偻的身影在晃动。
他们在老地方坐下。没有什么特别,就像大多数认识许久的青年和姑娘幽会一样。
当天色模糊了他和她的视线时,姑娘握住青年的手:&ldo;我要告诉你一件事。&rdo;
他腾出一只手,抚摸着她的手背。&ldo;我爱过一个人。&rdo;她说。
&ldo;哦。&rdo;他尽量不在意地问,&ldo;什么时候?&rdo;&ldo;十二岁的时候。&rdo;
黑暗中他笑了。
&ldo;他是我们班长,有一次他病了三天没上学,我还给他写过一封信。&rdo;
&ldo;写了点什么?&rdo;他几乎是快活地问。
&ldo;唔,关于希望他好好养病什么的,还说我们都很想他。其实,是我想他。&rdo;
&ldo;他现在做什么?&rdo;&ldo;火车司机。和我们语文课代表结婚了。&rdo;
青年抱住姑娘,抱得很紧,很开心。&ldo;疼。&rdo;她说。
&ldo;我真爱你。&rdo;他对着她的耳朵说。
&ldo;为什么、为什么……&rdo;她象往常那样胡乱问着。
&ldo;就为了这个。&rdo;他吻着她那令人疼爱的肩膀。
他心中充溢着幸福,拥抱着满怀的爱情,又象拥抱着她那个动人的故事。世上难道有不希望得到这样的妻子的男人么?他甚至懊悔自己为什么没能抢先一步告诉她一件事。他也有一件事要告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