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子丹微微一笑:&ldo;殿下不也没休息么?&rdo;李越允许他在王府内为柳治平服孝,一身黑衣愈发衬得肌肤白皙眉目晶莹,只是瘦了些,穿黑衣就更显得那腰似乎能用双手圈过来。
李越拍拍桌上的奏折:&ldo;还得有一会。你先去睡吧。&rdo;不出他所料,小皇帝跟太后商量了几天,一方面同意削减岭州驻军,一方面宣布因国库空虚,立后大典延期,对毓秀宫和未来皇后居处的坤荣宫修缮也全部停止,春祭一切准备降格以求,名正言顺地将封后之事拖延了下来。
柳子丹张罗着把莫愁送来的消夜摆上来:&ldo;我每日里闲着,也不差这一会。&rdo;看看手里的小菜碟,抿嘴一笑,&ldo;殿下这就要厉行节约了?我看莫愁姑娘端这咸菜来时面色难看得很呢。&rdo;
李越端起碗白粥,自己也笑了:&ldo;身体力行,自上而下么。我这王府里,日常用度削减三分之一完全不成问题,其他人自然也可以。明天我就准备下令,朝中官员及内宫一概照此办理。&rdo;可怜莫愁大概从来没用咸菜给摄政王做过消夜,脸色不好看也是可以理解的。
柳子丹想了想:&ldo;只怕也不是所有人都行的。我虽然不问别人的事,但也知道朝中有几位官员向不收什么外路敬奉,已是素来节俭,若是俸禄一下子减这许多,日子怕也难过。&rdo;
李越笑着点点头:&ldo;没错。这事当然也要因人而异。不过面上必须大家一起削减,不然怎能服众?私底下么,本王要想补贴几个,谅来也没人敢有异议。&rdo;
&ldo;听说周中书上折子谏阻裁军令,殿下罚他闭门思过了?&rdo;
&ldo;嗯,叫他在家里呆几天,别搅到这种事里来。&rdo;倒是刚刚想起来,有件事可以叫周凤城去做。朝中到底有哪些官员是真正清廉的,他想必知道。等节俭令一下,周凤城也就没那么大火气了。
柳子丹犹豫了一下,还是道:&ldo;殿下,嗯,殿下向来挥霍,现在忽然厉行节约,不知,不知会不会引人疑心?&rdo;
这个么……李越皱起了眉。不错,国库空虚,固然是连年征战之故,但风定尘挥霍奢侈也是原因之一。不用说别的,单看这王府建得豪华广阔,又养了那么锦衣玉食的男宠,还有毫不心疼地用东平一年的贡银为风定羽运晶石修建陵墓,就知道这是个手里留不住钱的主。据说还曾豪赏军中将士,真是花钱如流水。密室里那些珠宝,应该是历年为了讨好他的人进的私贡,居然没被他挥霍掉,倒也奇怪。这般一个人,现在忽然转了性要节约,的确容易启人疑窦。但是,现在实在没别的办法。说是裁军,其实也裁不了多少。真要是军队都没了,谁敢保证东平不什么歪歪心思?你就看王皙阳那个人精,谁相信东平真的死心踏地甘愿年年入贡?万一起了战事,到时叫谁去打仗?腾龙伏虎二军更不能裁,他这个摄政王还指着他们保命呢!要说从税款上打主意,更不用说。因为前些年要筹军费,南祁的税已经不低了,现在不打仗了,应该减税增产才对,连现在的进项都不能保证呢。想来想去,只有从内宫和官员们这些有钱人身上打主意。既然皇后不立,宫殿不修,春祭又从俭,加上扣扣官员俸禄,支持过春耕是没问题的。事到如今,谁还顾得上会不会让人怀疑呢?
&ldo;殿下也不用愁了,即使有人疑心,也没人敢贸然在殿下面前提出来的。就算有人试探,殿下沉着些也能应付过去。倒是太后这么轻易就答应削减武威将军的人马,实在有点奇怪呢。&rdo;柳子丹其实也知道这是无可奈何的事,只是不说又觉得不好,说出来又没有什么用处徒增烦恼,连忙把话题转开。
李越轻轻笑笑:&ldo;现在还割不着他的肉,自然不心疼。&rdo;铁骊那批存粮可不是个小数啊!想想他就心疼。有这些存粮,至少三年之内韩扬都能应付。不过韩扬至今没有对此事表示出半点反对的意思,就有点不大正常了。无论是谁,自己的军队被削减等于权力被降低,就算表面上做做样子也该反对一下的。韩扬现在虽然不是以将军的身份入京,但也有上折子的权利。他不吭声,肯定是另有主意。
柳子丹有点茫然。铁骊的事他是不知道的,李越没有对他讲过,他也很识趣并不多问,所以并没听懂李越说的是什么意思,茫然道:&ldo;殿下的意思是……武威将军有别的办法筹到钱粮?&rdo;
这个话虽然扭了,却提醒了李越。太后连毓秀宫的修缮都停了,这偷盗材料的事自然也就无从再查,倒是一举两得。康梁的事李越已经掌握了不少,只要卡住他,至少断了太后筹钱的一条主要路子,只是,什么时候出手才好?若是把韩扬逼急了,狗急跳墙可不大妙,他手里还有韩家军呢,何况还有一支特别强悍的力量!相形之下,陆韬的军队就差些了。且慢,难道他韩扬会训练军队,李越就不会?说起来,王府侍卫身手虽然不错,可是人少了点,何况上次还一下子死了六个。的确,他也应该有这么一队人马,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派上用场……
&ldo;殿下,你这是作什么?&rdo;柳子丹看着李越一挽袖子铺纸提笔写下四个大字:训练计划,忍不住问。
李越嘿嘿一笑:&ldo;冬天没事,陆韬的军队也该好好训练训练了!&rdo;
&ldo;……自即日起,内宫用度日减三分之一,朝中官员奉禄如例削减,节省款项交由工部酌用……&rdo;
李越无聊地听着内侍宣读圣旨,一面欣赏周凤城逐渐变化的脸色,煞是有趣。圣旨宣读完毕,底下的官员一起高呼皇上圣明,只是脸色不一。李越一时兴起,点着名开口:&ldo;周中书‐&rdo;
周凤城抬头。李越微微笑:&ldo;周中书袖子里拿的是什么?奏折?有什么本奏不妨呈上来。&rdo;
周凤城脸上一片尴尬。他本来是准备好了一本厚厚的折子来阐述内宫节约的必要性,现在一下子全部用不上了。说是小皇帝下的圣旨,其实谁不知道,没有摄政王点头,什么圣旨也下不来。摄政王如今,真的跟从前不一样了。今日他站在这里听旨,心里不是不感动的,可是偏偏这个人,居然要他的折子。这人肯定知道他折子里写些什么。这几天被他禁足在家里,还以为事情不成,甚至准备死谏。刚才一上朝他就想开口了,这人不让他说话,现在圣旨已下,他的折子根本用不着了,这人倒叫他有本奏来……真是,可恶啊!
&ldo;怎么?周中书没有本奏?&rdo;
周凤城恨恨地看着上面高高坐着的男人,咽了口气道:&ldo;……臣,臣没有本奏。&rdo;
&ldo;哦?&rdo;李越摸摸下巴,觉得心里十分慡啊,&ldo;那周中书袖子里的是什么?&rdo;这个周凤城,总是一本正经地端着架子。还记得那一次从西定回来的路上,就为了没让他留在西定赈灾,他拉了一路的长脸给他看,现在终于可以报复一下了。
周凤城恨得牙痒痒,可是表面上只能低眉垂眼:&ldo;臣,臣早上买了本书,一时无处可放……&rdo;这明摆着是胡说,早朝时天还没亮呢,哪家店开门做生意?
李越朗声大笑,看着周凤城脸上的红晕又深了一层,一挥手:&ldo;退朝。&rdo;
&ldo;皇叔……&rdo;小皇帝有些怯怯地开口,&ldo;今日冬至,太后在宫内设了家宴,请皇叔……&rdo;
李越眉头微微一跳,家宴?今天是冬至不假,南祁的传统是冬至这天合家团聚,不过他不认为摄政王和太后小皇帝会有这么好的感情,多半是宴无好宴啊。
太后宫中烧着檀香,一进门李越就皱眉。他很不喜欢这种浓郁的味道。以前他也不喜欢香水和化妆品的味道,可能就是这个原因他才会喜欢男人吧。咳,想这些有的没的干什么?
太后稳稳重重坐在圆桌前,桌上的酒菜冒着热气,看起来倒是色香味俱全。侍候的宫女当着李越的面用银针一一试探过,然后施礼退下。李越大马金刀地坐下,太后居然亲自斟了酒递过来:&ldo;今日冬至,民间都是合家饮宴。哀家守丧在身,不宜饮酒,让皇帝陪殿下一杯,也是一家人亲近亲近。&rdo;
李越想了想:这前面的老皇帝似乎生了七个儿子,夭折两个,除了一个登位,一个在京里做闲散王爷之外,其他三个都给安了这样那样的罪名砍了。后来登上王位的这个也蹬了腿,只留下小皇帝这一个儿子。南祁本来不算太大,王室旁枝不多,算来算去,除了那闲散的三王爷之外,风定尘还真算是比较亲近的了。
&ldo;怎么不请三王爷来?&rdo;那个不是更亲?而且肯定比眼前这个看着舒心吧?当然这话李越是不会说出来的,大家心知肚明就好了。说来,这个三王爷,李越自打进了这个身体还真没见过,就是暮雨被送回去,也没见他有什么动静。据说此人自幼体弱多病,今年也不过三十出头,就有二十年都是足不出户,连御医都大不敬地说不是长寿之福,须好生静养,所以虽然顶着王爷的名头,却很少上朝,更不管朝中的事。不过说不定也正因如此,他反而活得比几个兄弟都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