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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章（第1页）

&ldo;你找柴房做什么？&rdo;我更觉奇怪。

&ldo;睡觉啊？&rdo;那人左右周围都看了看，又用手指压着嘴巴做了个&lso;嘘&rso;声：&ldo;我可不想回那些窟窿里睡觉了，这厨房里好歹有些干净地方……&rdo;

&ldo;诶？那花坞里的屋子都是丝绸被衾的铺陈，你怎地不爱睡？&rdo;我只好指了指柴房方向：&ldo;喏，那边挨墙的一大间都是柴房，门栓钩子往上提一下门就开了，里面可有好几窝老鼠的……&rdo;

&ldo;有老鼠？有老鼠敢情好呀！&rdo;那人喜滋滋就按着我说的方向跑去了，剩下我在那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但那种古怪客人也轮不到我搭理，我忙累了一宿还得快睡觉才是正理。

时在晚秋天气，天高风燥兀地凉意起来；因各院的客人常日间都酒肉过度，容易引发疮症和牙疾什么的，厨房里总要准备各式清凉小菜‐‐

我正蹲在一行腌菜坛子边，拿长筷子在其中一坛子里择盐腌黄鹂芽，这小菜过去我在江都却没见过，据说是春天山野间生长的开紫花小树叶，嫩芽摘回来生吃倒也清香但还是带苦涩，需盐腌过贮存着，若暑日里下粥吃，清热生津特别好。再夹几碟椒盐末紫苏叶、豆豉拌黄菘梗、麻油调盐渍栀子花、咸水梅槌甜菜头，恰凑成五色摆盘。我端着小菜碟子去装食匣，就见萼楼主理各项事务的总管露哥带着两个拿着大棒子的女人进来：&ldo;你们这儿谁看见个粗脖子大嘴的男人？&rdo;

&ldo;粗脖子大嘴？&rdo;阿旺首先怪叫一声：&ldo;花坞住的那个王员外吧？他昨晚跑来厨房乱翻东西吃来着，今天却没见到他，姐姐这是怎地？要打他出去么？&rdo;

&ldo;咳，没钱混赖吃食的家伙罢了！昨儿就要找他，原来真跑来厨房了。&rdo;露哥咬牙道：&ldo;你们谁看见了赶紧来告诉一声，这种人惯会偷鸡摸狗的，断不能留在萼楼里。&rdo;

&ldo;到处找不到，莫不是已经自己跑掉了？&rdo;赵不二在旁边搭一句道：&ldo;昨后半夜在厨房拉着我们掷双陆耍钱，我还赢了他俩子儿，莫不是觉没意思就从小门走了？&rdo;

&ldo;总之大家都留意着，别让不相干的家伙再浑水摸鱼了。&rdo;露哥说完又急匆匆带人走了，我一直没敢作声，想起天亮前还看见那客人说要去睡柴房，当时我给他指路来着，现在不知道还在不在那里……便跟乌糍姐说要去后面储物房里找些做点心的干花，就一个人溜到后面，果然走近柴房门外就听到里面传出阵阵鼻鼾声，我暗暗惊道：&ldo;居然还在睡？&rdo;

看看四下无人，我才大着胆子把柴房门推开一些，又不敢进去只在门上轻轻敲几下：&ldo;客人？那个……王员外？&rdo;

里面的人根本没反应，我只好在地上捡个小石子儿朝那屋里扔进去，本来是故意朝鼻鼾声的旁边扔的，但那人忽然一翻身，石子儿就&lso;啪&rso;地一声钝响，似乎恰好打在那人不知什么地方了，许是猛地被惊到，只听&lso;嗷&rso;一声怪叫，那人一叠声高喊起来：&ldo;别打！别打！我有金子……有金子……都藏在沟里呢！&rdo;

听他这么喊可真把我吓一大跳，万一要招来人怎办？

&ldo;嘘！嘘……你、你别喊了！&rdo;我急得跺脚用手拍几下门边，屋里那人似乎才醒过味来，静默了一下：&ldo;是你啊小姑娘？&rdo;

我一边又张望一下四周，一边好心提醒他道：&ldo;你是王员外吧？方才萼楼的总管带人来厨房找过你。&rdo;

&ldo;吓？你没告诉她们我在这儿吧？&rdo;那人一下跳起来，但那黑乎乎的屋里都是杂物，他一动就撞在什么东西上发出&lso;砰&rso;的闷响，只听&lso;唉哟唉哟&rso;一连串惨叫：&ldo;我的眼睛啊！瞎了、瞎了啊！如何是好……&rdo;还好这回没敢高声，我手心都替他捏着一把冷汗：&ldo;你、你撞到眼睛了？你放心吧，我没告诉她们。&rdo;

那人听我说没告诉，立刻又忘了疼：&ldo;哎？真的？小姑娘你真是好人啊！&rdo;他说着就从屋里三步两步跳出来，我看见他那张大嘴巴的脸从黑暗中伸出来，心里就一阵发怵。连忙后退几步：&ldo;别……不、不用谢。&rdo;

那人先把半个身子探出门外朝四下张望，然后又抬头看看天色，用力吸溜着鼻子评头论足道：&ldo;哎，今夜要下雨啊，是好时候。&rdo;

&ldo;下雨？&rdo;我也不由得看看天，只有些星光闪烁着：&ldo;秋凉天很少下雨吧？&rdo;

那人啧啧扁嘴：&ldo;你这小姑娘懂什么！&rdo;说着他伸个大懒腰，自言自语嘀咕一句：&ldo;先找吃的去。&rdo;

我见他抬腿就要走，赶紧叫住：&ldo;你往哪儿去？要被发现的！&rdo;

&ldo;不打紧，看我王八宝的身段！&rdo;那人说着话就突然脚底抹油一般闪到前面排屋下的阴影里，借着黑暗的掩护，几下就没影了，我追过去看时，若不是他身上穿的绸缎衣裳在夜色里有微微反光，我还真不知道他那么快就窜到那厢长廊门里，就不见了。

看来真不是普通的客人，像是又往花坞去了？万一被抓了说出我来可就麻烦了呀？我心里生起几分忐忑，想起厨房的事，连忙到储物房拿出几包干药菊和红、白、绿萼诸色干梅花，装作没事的样子回到厨房交给乌糍姐。

&ldo;这一包黄瓣菊花，花芯微赤，乃是钱塘本地的特产；而这包白瓣菊，花芯蕊黄，则是滁州的名品，消暑祛火的良药……先前配蜂蜜或参须做的冻点心怕是吃腻味了，换换做法吧？&rdo;乌糍姐兀自在那思忖做点心的新点子，我也帮着想了想：&ldo;那些北方来的客人不是不爱吃甜么，就把菊花泡软锤碎然后和进鱼肉面粉里做咸的小煎饼吧？梅花就撒点在煮好的肉羹上，不是挺好看的？&rdo;

&ldo;你说的法子也好，梅花还可以做醒酒冰，熬化石花菜放进梅花和冰糖，凉以后切条摆一碟放冰匣子里送去。&rdo;乌糍姐一板一眼地扳着手指，数出好几样点心样式，这时却因没有足够人手，罗娘指派我去花坞送一提盒热菜了，我心想去一趟花坞也好看看那个王员外什么情境，便立刻接过东西往花坞走去。

长廊里的穿堂风&lso;咻咻&rso;地把我手里灯笼吹得忽明忽暗，对面有两个有说有笑走来的姑娘，是花坞的蕙儿和芸妞，她俩都随花顾年校书的性子，最是风流泼辣又促狭的，我曾见过她俩灌醉一桌男客人后，就散开头发坐在他们身上提壶喝酒，连头皮脱下一块竟也不觉，生生露出半边红黑烂肉的骷髅相，累得我去送醒酒汤时活活被吓个臭死！所以每次看见她俩我都心有余悸不敢正视。

&ldo;高柳春才软，冻梅寒更香……&rdo;清冷的歌声攸忽随风而至，又是从流水对岸那假山高处的&lso;雪鹓屿&rso;传来的，就听得这厢芸妞道：&ldo;那梅死人夜夜唱得吊魂离丧的，也不嫌晦气！&rdo;

&ldo;你别胡说，我先听谁讲起，今夜&lso;雪鹓屿&rso;有贵客，似乎是碧茏夫人家里那位少爷……&rdo;她正说到这，忽然觑见我走近，便闭口不语了，只是&lso;哼哼&rso;地漱了漱嗓子：&ldo;金太尉要吃的羊血烧粉条儿、羊肉韭菜盒儿有做来么？&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