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泽闻言只是无奈一笑,对灵雀的白眼视而不见,就在辰年对面席地坐下,说道:&ldo;我觉得我们都小瞧了拓跋垚,若不是这回提前开战,误打误撞地坏了他的计划,叫他援军得以绕到你们身后,咱们两军怕是都要损在他的手上了。&rdo;贺泽所言非虚。众人视线皆都放在泰兴城,若鲜氏援军从北悄悄绕过泰兴,堵到郑纶大军身后,到时开战,他们就要腹背受敌,莫说去救贺泽,就是自身也要难保。辰年漠然不语,贺泽坐的片刻,自觉无趣,正欲起身离开,郑纶却已是从远处过来,道:&ldo;王爷已带兵南下,不几日就可以到达。&rdo;众人听得俱都是精神一振,贺泽不觉有些惊讶,奇道:&ldo;这样快?可是先锋骑兵?&rdo;因豫州与泰兴之间是江中平原,若只是骑兵先锋,倒是可以几日便到。不想郑纶却是摇头,道:&ldo;不是,骑兵先锋已往西去截断拓跋垚的退路,往泰兴来得是王爷的中军。&rdo;听他这样一说,众将面上不禁都露了喜色,封君扬能来得这样快,实在出乎众人意料,该是他刚回到豫州,就得到了拓跋垚南下消息,所以才能有这样快的反应。贺泽却是扯了扯嘴角,道:&ldo;大伙先别忙着高兴,就怕拓跋垚也知道云西王大军将至,不会叫咱们等到他来。&rdo;这句话似一盆凉水兜头浇下,一下子把众将的喜悦浇了个灭。拓跋垚甘冒奇险,十几万大军从靖阳千里迂回到泰兴城外,为的就是先集中兵力灭了郑纶与贺泽,然后再回身专心对付封君扬,他怎会坐等着看己方几路大军合围泰兴。郑纶在接到封君扬军报之后就已想到了此处,所以他面上一直平淡,现被贺泽说破,倒也没什么变化,沉声道:&ldo;事到如今,东逃也躲不过鲜氏骑兵的追杀,反倒不如掉过头来迎敌,只要能坚持上天,等得王爷大军赶到,便能逆转战局。&rdo;贺泽淡淡一笑,道:&ldo;便是如此,也该往东走上一走,占个有力的地形在与鲜氏对阵。&rdo;泰兴往东便会进入襄州的丘陵地带,多山岭与矮山,若是能将鲜氏追军引到那里,他们的胜算便就又多了几成。辰年一直沉默不语,郑纶不由转头看向她,问道:&ldo;你怎样想?&rdo;辰年想了一想,站起身来将郑纶叫至一旁,道:&ldo;擒贼先擒王,我想进泰兴城‐‐&rdo;&ldo;休想!&rdo;郑纶冷声打断了她的话,辰年受伤已是叫他极为内疚,怎会容她再以身犯险,只身去那泰兴。郑纶抿了抿唇,又道:&ldo;你领兵先往东撤,我在后阻击鲜氏追兵。&rdo;辰年态度强硬地与郑纶对视,道:&ldo;拓跋垚一心要在封君扬大军到来之前肃清泰兴外围,你根本挡不住他。我去泰兴,虽是冒险,却是险中取胜的法子。&rdo;此刻天色渐亮,东方启明星起,却夺不去她眼中的光辉。郑纶怔怔瞧得片刻,这才移开了视线,低声道:&ldo;我答应了他,要护你安全。不用你去泰兴,我会在此挡住鲜氏追兵,撑得王爷带兵前来,到时一样可以取胜。&rdo;辰年闻言不觉沉默,过了一会儿,却是轻声说道:&ldo;郑纶,我不光是为了取胜,我还想少死些人,不论是汉人,还是鲜氏人。&rdo;她停了一停,又道:&ldo;你知我的身世,贺臻虽然是我的生父,可我与他之间毫无感情,甚至只有怨恨。而我的母亲,养我长大的义父,他们都是鲜氏人。我身上有一半的鲜氏血脉,其实我一点也不想与鲜氏人对阵,我刀下每多一条鲜氏人的性命,我都会觉得内疚。&rdo;郑纶睁大了眼睛,惊愕地看着辰年。辰年轻轻一哂,&ldo;很可笑,是么?我从冀州一路杀来,手上不知沾了多少鲜氏人的血,却说自己并不想杀鲜氏人,这话要是被人听到,定会觉得我伪善至极。&rdo;&ldo;不,不会。&rdo;郑纶忽地低声说道,&ldo;辰年,你没错。天下大乱,民不聊生,以战去战,以杀止杀,这不是错,这是大义。&rdo;辰年不想郑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有些意外地看了看他,轻轻一笑,&ldo;多谢。&rdo;就在这时,忽有斥候疾驰而至,向郑纶禀报道:&ldo;将军,鲜氏大军从后追来,距我军已不足二十里。&rdo;天色不过刚亮,鲜氏追兵竟就到了。众人俱都一惊,齐齐往郑纶处看来,等着他的决策。郑纶看辰年一眼,道:&ldo;先击退追兵,再说你去泰兴之事,可好?&rdo;辰年点头,沉声应道:&ldo;好。&rdo;郑纶又转头问贺泽:&ldo;贺将军是本地人,可知哪里地形适合设伏?&rdo;贺泽略一沉吟,答道:&ldo;此处往东北三十多里,有一座矮山叫元宝山,可以设伏。&rdo;郑纶果断说道:&ldo;好,那请贺将军领部众先行往那里去设伏,我率军在此阻击追兵,然后诈败,将敌军引向那里。&rdo;贺泽应下,翻身上马,带着贺家军先行离去。郑纶又冷静地下了几道军令,各个将领一一领命而去,准备在此列阵迎战鲜氏追兵。辰年所领的义军却悄悄往北而来,择了一处缓坡隐蔽,只等鲜氏军队与郑纶交战之后,再从敌军侧后方冲出,偷袭敌阵。这个任务,比起那些须得正面迎敌的军阵,危险小了许多,温大牙虽不怕死,却也不禁暗暗侥幸,小声与身边的灵雀说道:&ldo;那郑纶倒也算厚道,没叫咱们义军挡在最前面,替他的嫡系送死。&rdo;其实从冀州与郑纶联手抗击鲜氏贺兰部,到一路西行前来救援泰兴,郑纶对义军一直厚道,灵雀性子耿直,闻言不由说道:&ldo;温大哥快别这样说话,郑将军是位坦荡荡的大丈夫,我以前倒是错怪他了。&rdo;温大牙嘿嘿笑了两声,解释道:&ldo;我这不也是夸他呢嘛。&rdo;灵雀没有说话,双腿一夹马腹,催马往前去寻辰年。温大牙身侧的方勋瞧得奇怪,忍不住凑到温大牙跟前,低声问道:&ldo;我瞧着鲁姑娘这阵子脾气见长,不知哪一句话没说对就引得她不高兴,以前也不觉得她这般啊。&rdo;温大牙转头看方勋一眼,张了张嘴,话到舌尖却又变了,只惊讶道:&ldo;有吗?我觉得她一直就是这般心直口快的啊。&rdo;方勋是个粗中有细之人,自然能看得出温大牙在与他装傻,笑了一笑,却是没说什么。等不得一会儿,就听得南方地面隐隐震动,又过片刻,便传来了震天的喊杀之声。辰年不禁低声说道:&ldo;已是接战了。&rdo;灵雀轻轻点头,默得片刻,忽地问辰年道:&ldo;大当家,要是领兵追来的鲜氏将领是陆大哥,怎么办?&rdo;辰年闻言,转头看她。灵雀一向刚强的面容忽地露出些迷茫,她不觉低了头,轻声道:&ldo;虽然从我回到江北那一天起,就准备好了有朝一日要与陆大哥兵戎相见,可等这一天真的到了,我却又怕了。&rdo;她尚且如此,那与陆骁纠葛更深的辰年呢?灵雀抬眼去看辰年,问道:&ldo;大当家,你那日从陆大哥刀下救郑将军的时候,心里在想些什么?&rdo;&ldo;能想些什么?开始就想着瞧郑纶笑话,待到后来,又想着赶紧把郑纶救回来,千万不能叫他被陆骁一刀给劈了。&rdo;辰年微微有些失神,唇角边的笑意转瞬而逝,快得仿佛不曾有过。其实,她并不怕陆骁带兵前来,因为她武功比他好,可以生擒了他。她怕的,来的人不是陆骁,而是她的义父,不是清风寨里的穆展越,是鲜氏的左将军纥古越。山坡上观望的斥候已经打出了手势,辰年闭了闭眼睛,复又睁开,沉声喝道:&ldo;出发!&rdo;沙场对阵战场之上,正是厮杀激烈的时候,郑纶虽定了诈败的计策,却不能做得太过明显,硬生生的用步兵军阵挡住了鲜氏骑兵的第一波冲击,然后向着藏在北侧的义军打出旗语,命其从后冲击鲜氏侧翼。他的作战计划不算有错,却是低估了这些鲜氏骑兵的战斗力,义军从侧后翼冲来之后,鲜氏骑兵军阵很快便就做出了反应,将其困在了阵中。郑纶本已要带兵抽身后退,见义军被鲜氏人困住,只得带人复又杀了回来,重新与鲜氏军队搅在了一起。正混战中,身旁亲卫忽指着鲜氏军中那不知何时竖起的帅旗,大声叫道:&ldo;是纥古越!是纥古越的帅旗!&rdo;郑纶悚然一惊,若来的是别人,以辰年的武功,不论胜败,起码她不会有性命之忧,可若是纥古越,辰年却是危险。郑纶现在犹记得当初在飞龙陉,穆展越一刀将马颈齐齐斩断的气势。他一时顾不上许多,命令陈副将先带兵往东北方向的元宝山撤退,自己却往敌军深处冲去。辰年那里,却已是与纥古越正面对上。辰年面上虽还遮着面具,可只一照面,纥古越便就认出了她,几年时间,她变化很大,只是她的那双眸子却从未便过。纥古越抬起手臂,止住了身边鲜氏护卫的举动,静静地看向不远处的辰年。灵雀一直追随在辰年身边,待看清那旗下鲜氏主将的模样,失声叫道:&ldo;穆四爷?&rdo;辰年喝道:&ldo;灵雀,走,带着大伙冲出去。&rdo;